臨到下午下班,欣想才知道勢成換了工作,而且還因為晚上要進行新員工培訓,沒法與她一同到嬸嬸家來。
“叔叔知道你換工作沒有?”她擔心地問。
勢成呵呵地笑:“時間有點緊,所以還沒來得及。”
沒想到以前溫吞水的人今天竟變成了一個急脾氣,欣想簡直有點哭笑不得。回家取了媽媽送給嬸嬸的補品,她直接坐車來到了勢清明家。街上華燈初上,勢清明家卻烏燈瞎火。欣想看了一下手表,已經七點多了,路上再堵這時候也該到家啦,會不會嬸嬸沒有看到她的微信留言?還是嬸嬸還在生叔叔的氣,不愿意回到這里來。
她正在躊躇要不要給嬸嬸打個電話,林雪的車子開到跟前搖下車窗:“怎么不上去?”
“我沒帶鑰匙。”欣想笑笑。平時都是與勢成一同來,所以用不著她帶。
欣想上了車,隨同林雪將車停在車庫中,然后才一同上樓。
欣想笑著問:“叔叔和小曄還沒回家?”
“他們兩個今天都不回家吃飯,小曄是約了同學,你叔叔老一套??有飯局。我剛剛從超市買了兩塊牛排。這兩天外婆剛教我的,一會兒給你露一手。”林雪居然顯出了一點孩子氣的興奮。
欣想很驚訝:“外婆會做牛排?”
林雪幽默地一笑:“她生在國外,這些大約是天生就會。”
兩個對廚藝都不太熟悉的女人在廚房里手忙腳亂,好在西餐本身就比中餐容易做,何況配料都是現成的,不管手藝好壞,味道總不會太差。等兩人心滿意足地吃上晚飯時,已經差不多是一個小時之后了。
勢清明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回來的。
“勢成辭職了。”
短短的幾個字,讓林雪差點驚訝得跳起來。
“什么?”
“他上午到單位辭職,連工資都沒結就走了。”
勢清明的狀態太約比林雪也好不了多少,擔心多于生氣。
林雪明白丈夫的心思,好不容易求爹爹告奶奶才為勢成找下這個工作,人情不用講,就是禮金也送出去不少,這孩子怎么能說不干就不干,也不與他們商量一下。
難道勢成受了什么刺激?她的目光懷疑地看著欣想。
欣想其實早就從林雪的話語中聽出了緣由,她本來也告訴林雪的打算,現在當然不會隱瞞。
林雪除了苦笑,說不出一句話。這件事對欣想和勢成也許是件好事,可對她卻未必這樣。剛剛她已從勢清明的電話中嗅出一絲不好的感覺,他似乎認定了都是因為她才將他的侄子逼上了這條路。
精心烹調的晚餐,林雪卻吃得無滋無味。
餐具還沒收拾完畢,勢清明已經一身酒氣地回到家,一進門就將包往沙發上一扔,大聲叫著林雪的名字。他有一肚子的火要趁著今天的酒勁發出來,林雪不管怎樣對他的家人他都沒有意見,她可以不待見他的哥哥、他的嫂子,甚至可以不待見他的媽媽,但就是不能對勢成不好。勢成是勢家的新一代,現在扔下鐵飯碗跑去賣車,將來還有什么前途?
從廚房第一個出來的人是欣想:“叔叔,您喝多了,我給你倒杯茶。”
勢清明高舉著的手停在了半空,多少有些不自然地笑著:“沒多少沒多少。嬸嬸不在?”
“她在收拾碗碟。”欣想微笑著回答,依舊拿著開水煲進了廚房接水。
這個小丫頭在這里還是要注意一些形象的!
勢清明坐回身邊的沙發上,開始盤算著心思,有外人在與林雪吵架有點不大適宜,可有些話憋在心里他又十分難受。
林雪擦著手從廚房出來。
勢清明問:“欣想今天來是不是為了勢成的事?”
林雪看了他一眼:“什么事你不會自己問?”
自從老家回來,她說話就一直這樣嗆嗆的。勢清明有心批評她兩句,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因為欣想端著茶過來了。而林雪已經趁機回了自己的房間。
“勢成辭職的事你知道嗎?”勢清明問欣想。
欣想微笑地點點頭。
勢清明仔細地打量著小姑娘,發現她倒沒有不開心的樣子。
“好好的為什么忽然不做了?”他又問道。
欣想一笑:“大概是他想要改變一下自己的生活吧?”
勢清明還想要問,林雪已經從房間里拿了包和車鑰匙出來:“欣想,不早啦,我送你回去。”
欣想微笑地站起來道別。
勢清明不好講什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揚長而去,不禁心里有些郁悶。林雪現在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她明明知道他有許多話要問欣想,卻偏要將她帶走,分明是和他在作對,可是他卻又拿她沒有辦法。
一杯濃茶下肚,他被酒精燃燒的腦子稍稍清醒了一點,拿起電話打給勢成,卻一直沒有人接聽,心中不由得擔心。汽車銷售這個工作屬于他們單位管理的部門之一,還是比較熟悉的,辛苦沒有技術含量,收入或者不少,但沒有太大的前途,而且也不知道會不會像房子那樣忽然之間就不景氣了。侄子作出這樣的選擇,令他十分無語,這孩子真是目光短淺。在他第一次和他講起想與朋友到4S店工作時,他不就給予了嚴厲的批評嗎?為什么屁股一轉就又將他的話丟在腦后了?
勢成這時回了電話過來。
“叔叔,我剛剛才下培訓課,手機放在靜音,沒聽到!”他抱歉地笑著。
勢清明對侄子的語氣相當不客氣:“你給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不聲不吭就不要工作?”
面對叔叔的惱炎,電話那頭的勢成沉默了一下,低低地說:“我也是沒辦法。”
勢清明的心被重重地一擊:“難道是?”
“如果我在三個月里籌集不到二十萬,欣想就會和我分手,這是她媽媽給的最后期限。”勢成的聲音嘶啞著。
雖然隔著電話,勢清明也能體會到侄子的痛苦。他沒有辦法再責備孩子,是父母的不負責任才讓孩子別無選擇地放棄了大好前途,他還能說什么?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明天你還回單位上班。”勢清明的語氣不容反駁。
勢成遲疑了一下:“可是,我答應了欣想不再增添叔叔的負擔的……”
“胡說些什么!我們是親叔侄,打斷骨頭連著筋,勢成,你還太年青,一定要看得長遠,不能為了眼前將前途耽誤了!”勢清明語重心長。
勢成所在的單位,正屬于勢清明的部門管轄范圍,從高管到中層個個都與他熟得很,勢成在里面混著遲早會出人投地。只要孩子有一天走上中層,在南京過個小康日子便是易如反掌。
勢成只得先應承下來。
勢清明掛上電話,心中五味雜陳,他該怎樣做才能獲得妻子的首肯?
“林雪,對不起!”
林雪剛一進門,勢清明就這樣說道。林雪被他嚇了一大跳,從老家回來已經有好幾天,夫妻就這樣一直冷戰著,沒有惡言相向,但也沒有誰作出和解的讓步,他們都在等著對方先道歉,然后再坐下來解決一切問題。林雪冷著臉,沒有開口。她仿佛沒有聽到一樣,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勢成不住在這里之后,家里又多出一個房間,夫妻冷戰期間,勢清明也有地方睡覺的。
勢清明略略提高了一點聲音:“林雪,對不起,你坐下來,咱們談一談好嗎?”他站了起來,甚至做了一個請求的姿勢。
林雪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坐下。
“談什么?”她冷冷地問,“首先提醒你一句,勢成的事與我無關。”
勢清明懇求地望著妻子:“你別這樣,他還是個孩子,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這樣下去。”
“我覺得他現在這樣挺好,”林雪擺手打斷他的話,“私企收入也不錯,工作壓力更大,對年青人是個鍛煉。”
勢清明皺著眉:“永遠替別人打工?做個小小的公司職員?”
“我們不也是在打工嗎?只是老板一個姓共一個姓私而矣。”林雪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諷,她太了解丈夫的心思了,認為只有體制內的才是好工作,體制外的泥飯碗收入再高也不保險。她不明白,現在都什么社會了,他的思想還如此落后?
其實在剛才送欣想回去前,林雪多少也是覺得勢成太沖動了,但是聽了欣想的話后她又覺得勢成這樣選擇也蠻好,有壓力的男人才有無限潛力,或者勢成就此走上康莊大道也未可知。勢成與她在一起生活這么多年,什么脾氣她最知道,這孩子雖說不錯,但總是好高騖遠,不能腳踏實地,一點不順利時又容易鉆牛角尖,自卑得恨不得將自己放到所有人的腳底下。或許,這一次的跳槽對他是個轉折點,讓他從此樹立起自信來。
勢清明認真地看著妻子:“你能不能借點錢給勢成,只要彩禮的事解決了,他還會回原來的單位上班的。”
夫妻倆話不投機半句多,林雪站起身來:“我沒有錢!”從老家回南京的路上,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從此以后她對勢成的幫助只停留在行動上,而不會再有金錢上的付出。
勢清明有些著急,不禁口不擇言:“你這樣有意思嗎?二十萬而矣,你曾經還想借給勢成五十萬呢!”
“曾經是曾經,現在是現在。就沖你們家人對我的態度,我不可能再做這個冤大頭!”林雪一字一頓,說完轉身就走了。
勢清明隨即起身,想要攔住她,卻到底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門在自己的眼前關上。他一拳打在門上,除了將自己的手打疼之外,門紋絲都沒有動!
今天的酒席上,勢清明遇到了勢成單位的辦公室主任,兩人已經講好了,只要勢成明天還回單位上班,主任可以到人事部門幫勢成將辭呈拿回來,一切都如同沒有發生過,勢成依舊是體制內職工,捧著國家的鐵飯碗。可林雪連讓他將話講完的機會都不給!
最毒婦人心!勢清明現在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的道理,林雪如此心冷是在發泄對他家人的不滿,只是可憐了勢成,孩子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