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手術室外。
沐憐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望著手術室上亮起的紅色的燈,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死亡的恐懼。
她從來沒有感覺到這樣的冰冷。像是鋒利的冰棱一點一點的割著她的脖子,讓她流失溫熱的血液和堅強的勇氣。
用已經顫抖不已的雙手緊緊環住同樣顫動的身體。
還是好冷。
沒有凜的溫暖。
她從來沒有想象過失去他,直到現在她才體會到凜失去自己的痛苦和害怕。
安靜的走廊上傳來凌亂的跑步聲和小孩的哭聲。
沐憐抬頭。
是蘇澈和唐廷。
瞇了瞇眼睛。
還有......小文和......一個小女孩?
“憐兒?!”蘇澈看清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女孩后吃了一驚,“你怎么在這兒?”
沐憐咧開嘴笑了笑,想盡量表現的鎮定:“因為,凜就是為了救我們才這樣的啊。”
“你們......”唐廷愣了愣,然后馬上明白過來,“還有紫夕吧?”
“嗯。”沐憐垂下睫毛,想蓋住自己的眼睛。
那個女孩,叫秦紫夕......
“沐姐姐。”一只小手輕輕按在了沐憐的手上,帶著別樣的溫暖。
抬起頭,迎上那雙冰藍色的眼瞳。
“蕭叔叔這么好,他不會出事的。”伊伊笑了笑,眼睛彎的像天邊的新月。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每次看見伊伊都會想起在那個冰冷醫院里的笑容,給了她面對一切的勇氣。
一把抱住面前這個小小的身體,沐憐驚慌失措的低語著:“謝謝......謝謝小丫頭......可是,可是我好怕......真的好怕......”
“紫夕呢?”蘇澈發現不見秦紫夕,有些奇怪。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去繳費了。”秦紫夕慌慌張張的趕來,一張俏臉煞白煞白,“你們都來了?”
“嗯,我們也通知了思羽和菲菲,她們很快就會趕回來。”蘇澈淡淡開口,雙手攥成拳,用手上的痛楚來提醒自己要鎮定。
這時,一個護士走來。
“抱歉,打擾一下。”護士說道,“傷者現在失血過多,情況很危險,血庫有些供應不足,所以我想請問一下在場哪位是AB型血?”
“我是,”沐憐起身,輕輕拭去了眼角的淚,“帶我去抽血吧。”
很快,沐憐回到了手術室外。
蘇澈扶住她,“憐兒,沒事吧?抽了多少血?”
“沒事。”沐憐虛弱的笑了笑,“只抽了500cc。”
“你瘋了?”蘇澈臉色一沉,“一個正常人最多抽400cc的血!你現在剛受這么大的驚嚇!500cc!你就不怕凜生氣!”
沐憐笑了笑,“不告訴他不就行了。”
蘇澈抿緊了嘴唇,半晌沒有說話。
備受煎熬的三個小時過去了。
醫生走出了手術室,滿頭大汗,黑色的頭發一縷一縷的貼在額前。
“誰是傷者家屬?”醫生摘下口罩,問。
“我是他哥哥。”蘇澈走到醫生面前。
醫生看了一眼蘇澈,道:“好,你和我過來一下。”
剛走了幾步,醫生回頭和其他人說:“傷者現在在重癥監護室,因為情況有些特殊,所以現在暫時讓他一人住一間病房。他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你們不用擔心。”
辦公室。
醫生坐在椅子上,神情嚴肅:“傷者的傷勢并不算很嚴重,可能是因為司機在最后踩了剎車。但是,車子的擋風玻璃還是碎了,玻璃把傷者的眼角膜劃傷。”
“那,他會看不見嗎?”蘇澈心上一震,不敢置信的望著醫生。
“不會。不過視力是肯定會下降的,但我最擔心的不是這一點。”醫生雙手疊在一起,語氣有些僵硬,“因為你們在送他來的時候也說了,他是一家畫社的重要畫手。我最擔心的是,他的眼睛靈敏度會因為這件事而下降。”
蘇澈聲音顫抖:“您的意思是,他會分辨不出任何顏色嗎?”
“我不確定,但照目前的情況看來,色盲是肯定的了。”醫生嘆了口氣,“當然,具體是怎么樣的,還是要等他醒來讓我了解一下,再斷定。”
“嗯,謝謝醫生。”
重癥監護室。
“澈!”沐憐見蘇澈回來了,跑到他身邊,“怎么樣?醫生說什么?”
“凜,他可能會變成色盲。”蘇澈的眉宇間凝結了化不開的憂郁。
沐憐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挖下了一大塊,很疼卻無法止住:“那他是不是沒有辦法繼續畫畫了?”
“可能吧。”蘇澈頹然的坐到一邊,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沐憐愣住。
她知道凜對畫畫的熱愛,他把畫畫當成生命,他為自己的畫技而自豪。他不能失去這份熱愛,就像她不能失去他一樣。
他最愛畫油畫,那抹艷麗的色彩在他手上都能充滿光芒,可是,他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嗎?
凜,對不起......
沐憐貼著墻壁坐下,晶瑩的淚順著優雅的下巴弧度流下,她像是神話故事里對月流珠的鮫人,惹人心疼。
夜空如同一匹上好的綢緞被倒滿了墨跡,璀璨的星辰鑲在蒼穹上,美不勝收。
病房里,床上的那個男孩像星芒一樣閃爍著光亮,讓人移不開視線。
五官是東方人少有的精致和冷峻,銀色的月光照在男孩的臉龐上,仿佛變成了一副美麗的風景畫。
只是......男孩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白紗布。
如同一個美麗的天使,被折斷了翅膀。
這是讓人如此嘆息而心疼的殘缺美。
“凜......”沐憐透過玻璃看著床上的蕭凜,眼中聚了散不開的憂傷。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無法再看見這個世界的色彩,無法再畫出你眼中絕世的美麗。
那么,就讓我來充當你的顏色。
幫助你,畫下一道你可以看見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