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明媚的早晨。
沐憐渾身痠痛的從長椅上坐起來,一擡頭便看見了繆思羽,心中一直努力保持的堅強再也撐不住了。
“思羽........”沐憐撲在繆思羽的身上,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
繆思羽心疼的拍了拍沐憐:“憐,別擔心,凜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沐憐淚眼朦朧的望著她:“可是他沒法畫畫了?!?
繆思羽一怔,抱住了沐憐,微微顰眉。
一瞥,突然望見蕭凜的手竟覆在了蒙著雙眼的紗布上,繆思羽連忙扶正沐憐:“憐,你看。”
“凜.......”沐憐望著牀上的人,失神呢喃。
十分鐘後。
蕭凜坐在牀上,臉色依然有些蒼白,雙眸似乎失去了昔日的清澈,一片混沌。
“凜,可以看見我嗎?”繆思羽伸手在蕭凜眼前晃了晃,神色焦急。
蕭凜微微瞇了瞇眼,有些不確定:“思羽嗎?”
繆思羽笑了:“太好了,你可以看見我?!?
“但我看不清楚。”蕭凜垂下頭,脣邊的微笑滲著些許苦澀,“只是一個人影,四周一片模糊。”
刺眼的白色,讓他眼睛生疼。
他剛剛,只是用聽覺來猜的啊。
多麼滑稽。
“近視可以矯正,這沒關係。”醫生淡淡的開口,手裡拿著幾張紙和一副眼鏡,“戴上眼鏡看看這個?!彼钢菑堫伾鑱y的紙。
蕭凜接過眼睛,帶上。
“可以看清了嗎?”沐憐坐在病牀上,定定地望著蕭凜。
“可以看清?!笔拕C笑了笑,安撫著沐憐,然後將目光轉向那張色覺檢查圖“這個........”
“密密麻麻的灰色斑點對嗎?”醫生問,“然後什麼顏色都看不清?!?
蕭凜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慘白,他想要笑笑安慰自己,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了。
居然被這個該死的醫生猜到了,他究竟是怎麼了?
醫生微微嘆了一口氣,拿著蕭凜的病例,一邊寫一邊說:“眼部外傷,你眼睛以後的色彩辨識度會受到影響,主要是藍黃色這一塊,嗯.......在醫學上稱爲第三色盲?;径际轻崽煅鄄渴艿酵鈧??!?
蕭凜看著這個與他年齡相仿的醫生,聲音顫抖的詢問道:“請問,我以後還能畫畫嗎?”
“畫畫當然可以,只是你不能上色了?!贬t生將病例放進口袋,望著蕭凜,“這幾天不要見強光,不能玩手機、電腦,還有,你的身上還有傷,不要隨便下牀到處亂跑。”
醫生轉身就要離開,身後的護士緊隨其後。
門突然被推開,蘇澈走進來。
“凜,怎麼樣?”蘇澈走到牀前。
蕭凜摘下眼鏡,疲憊地說:“沒法再畫油畫了?!?
蘇澈一怔。
果然是這樣嗎?
他緩緩坐下,聲音低沉下去:“雖然我現在很不想和你說這個事,但是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什麼叫來不及了?”蕭凜扯開一個笑,“我不還沒死呢嘛?”
蘇澈忽然擡頭,柔和的眼神忽然隨著冷峻的臉部線條冰冷起來:“叔叔阿姨要回來了?”
蕭凜的手握緊,指尖微微泛白:“回來做什麼?爲我辦葬禮?”
“他們知道你出了車禍,昨天就上了飛機,”蘇澈擡手看了看錶,“應該馬上就到了。”
“你要去接他們?”蕭凜挑眉,眼中盡是嘲諷。
蘇澈嘆息:“凜,這是媽媽要我做的,我沒辦法.......”
話音未落,一個杯子丟來。
他慌忙躲開,驚魂未定。
蕭凜胸口起伏的厲害,眼神銳利的好像恨不得把蘇澈殺了。
他什麼都看不清,但他可以聽見聲音的來源。
多可笑,他這個眼睛素來極好的人,居然要像盲人一樣聽聲辨位。
“滾!”
這聲音嘶啞的可怕,像是地獄裡的修羅。
“凜,”沐憐連忙安撫蕭凜,“沒事的,我們不見他們就好了,不要生氣了?!?
說罷,她連忙擺手,想讓身後的蘇澈離開。
修長而白皙的手,那雙曾經被清榆學校譽爲“被上帝賦予了力量與天賦”的雙手正死死地拉住了沐憐。
“連你也要放棄我了嗎?”
他的眸清亮,卻無法看清她心中的世界。
她的心澄明,卻無法讓他看清這個世界。
沐憐對上那雙彷彿被傷害了的眸,心中一慟:“凜,你別這樣,我不會放棄你的。”
“可是你究竟放棄了我多少次應該比我清楚吧?!笔拕C忽然笑了,爽朗而陽光,仿若只有一現的曇花。
他現在像是對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敵意,就連沐憐都無法讓他安靜。
沐憐緘默,淚卻凝於睫上。
既然他已經無法看清她,那她大概就可以不讓他擔心的哭了吧?
晶瑩透亮的淚水狠狠地砸在蕭凜的手上,帶著微微的溫暖。
蕭凜的手像是被火灼了一下,明顯的顫抖著。
“憐兒乖,”伸出手臂,嘆息著將她攬入懷中,“我錯了還不行嗎?”
沐憐倚在他的胸膛上,忍不住大哭。
看見他身邊有人時的心痛、險些失去他的恐慌、被他冷漠以待的委屈,所有的情緒在這一瞬全部決堤而出。
胸前的衣服漸漸溼了。
蕭凜有些心痛,一遍一遍的撫著沐憐的頭髮,將她摟的更緊。
她的情緒是由他來控制的。
曾經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繆思羽和蘇澈已經離開很久了,沐憐一直在哭。
“好了好了,不哭了?!笔拕C儘量看清沐憐的雙眸,輕輕的拭去她的淚,“你是水做的嗎?這麼多眼淚。小花貓,快去洗洗吧?!?
沐憐起身,“你別到處亂走,我馬上回來?!?
“好?!彼χ饝?。
沐憐很快就回到了病房,卻不見蕭凜的蹤影。
她就不應該信他的話!
瞥見了桌上擺放著的金邊眼鏡,沐憐的心忽然一緊。
他沒戴眼鏡就出去了?他什麼都看不清!
沐憐抓起眼睛,跑出病房。
九點的A市並不繁忙,乾淨的人行道上,一個帥氣的男孩正跌跌撞撞地走著。
該死!什麼都看不清!
白茫茫的一片,再加上耀眼的陽光,讓蕭凜的眼睛一陣刺痛。
他不敢再往前走,怕撞上什麼東西。
“叭叭叭”!
一輛車子停在他的身邊,窗戶搖了下來,司機咒罵著:“沒眼睛啊!站在馬路中間你不要命了啊!”
車子張揚而去。
蕭凜手足無措,他就這樣站在危險的馬路中間。
忽然,一隻手。
纖細而清爽的手。
毫無徵兆的,拉住了他!
蕭凜被拉著往前跑了幾步。
似乎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人停了下來,放開了蕭凜的手:“沒事了!”
悅耳的聲音,像山間汩汩的流水聲,又似夏日干淨素雅的白蓮。
“你還好嗎?”女孩的聲音充滿了疑問。
不知道爲什麼,他似乎能從她的聲音中感受到她的表情,明明不生動的聲音,他卻異常敏感。
是因爲,他近乎一個瞎子了嗎?
蕭凜笑笑:“我沒事,只是什麼都看不清而已。”
“你的眼睛看上去沒什麼問題,”女孩看了看蕭凜的眼睛,下了定論,“你是因爲受了外傷嗎?”
蕭凜詫異:“你怎麼知道?”
“因爲,我的哥哥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眼科醫生。他有時候也會爲一些出了車禍的人做手術。反正,他什麼都很好。”女孩在笑,“他很有名的,他叫葉雋?!?
“葉雋?那你也姓葉嗎?”蕭凜問。
“沒有,我姓冷?!迸⒋鸬溃八皇俏业挠H哥哥。”
蕭凜抱歉的笑笑:“這樣啊?!?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知道一些別人的秘密,應該是要道歉的吧?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你這樣在大太陽底下亂晃,對你的眼睛不好。”女孩道。
“那謝謝了?!?
這樣也好,能躲避一些事情,和一些人。
“不客氣,我叫冷霏霏?!?
“我叫蕭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