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們哭什么,他們有什么好哭的,她這做女兒還沒哭……
洛鈺跌跌撞撞的走著,方寸大失,她大力的拽過那小廝的手臂,音調不受控制的加大:“你再說一邊!”
她吼了出來,小廝被她這一吼嚇的呆愣,半天也說不出半個字。
但她卻無論如何都走不進父親的那間房屋,她倚著門框,聽屋內婢子的哀嚎,恨不得馬上變成個聾子。
任她前幾日做過多少心理建設,但等到這一刻到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宛若孩童一般不知所措。
她倚著門框慢慢跪了下去,上半身撐不住沉重的身子,疲軟的前傾著,最終觸及冰冷的地板。寒意,由表及里,直至肺腑,直至血脈。
一雙手適時的攙扶起她的身體,“去主持。”
這三個字在洛鈺耳邊炸開,將堵住她情緒的橫亙口瞬間炸開,她宛若一個未被點燃的啞炮,沉寂著等待一聲爆炸。
她朝克勤搖頭,眼淚已經從眼角浸出,緊緊地縮起自己的身子,喉嚨像是被人堵住,只能依靠大口大口的喘氣。
“不……我不……”
克勤雙眼通紅,他雙手箍住洛鈺肩膀,看到她這個樣子,心里泛疼,無可奈何之際梗著嗓子道:“洛鈺,這里需要你,你不單單是女兒,還是貴胄郡守,你看看,多少人在等著看你笑話。”
“放屁!”她不知道從哪里發了力,竟然將克勤推開,她向后挪了一大步,手指指著他,厲聲怒喝:“都是放屁,管它貴胄如何,我洛鈺不在乎,不在乎……”她終于哭出聲,手臂橫在眼睛上,棗紅的袖口被暈染一片深色,“爹……爹……爹……”
洛鈺胸口大幅度的起伏,抽泣的聲響一聲接一聲的傳來,克勤怔在原地,不知道要作何,這樣子的洛鈺,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見。
克勤垂著頭,青筋在額頭崩起,母親早亡,父親又去了,這樣的洛鈺他還要她打起精神去主持大局,他繃緊下顎,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刮。
克勤被這一巴掌打的偏了頭,他用了十成的力氣,腥甜味在口腔蔓延,他吐出一口染了點點猩紅的唾沫,直起身,走到洛鈺身旁雙手抄到她的胳肢窩,只用了一點力氣,就把她從地上拽起。
她那么瘦,只是個需要人保護的女人罷了……
“你去看看老爺,這里的事,我來。”
克勤說完這句話,就叫來婢子準備攙扶洛鈺往屋內走去。
但洛鈺卻掙脫開這兩個婢子的手,她放在眼睛上的手大力的擦扯一番,與此同時,站直了身體,克勤聽見她說:“我來。”
她眼角面頰還垂著淚珠,眼眶透紅,眼睛里滿是血絲,克勤不忍,抻住洛鈺的胳膊,面露疑慮。
洛鈺吸了吸鼻子,輕咳清理沙啞的嗓子,再睜眼時,早已眉眼堅毅,她道:“你說得對,貴胄大概是比父親還重要的存在,洛家世代都為貴胄而生。”
她又伸手擦拭了一下面上的不佳,隨即,不帶任何留戀的邁步出門。
父親已去,生人自更當勤勉。
接下來的幾天,洛鈺白日準備葬禮相關事宜,倔強的與平日無二,晚上在靈柩前一跪就是一晚。
克勤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看她佯裝無礙做著最周到的事情,但他明白,她心里的苦澀。
“主子”克勤的聲音極淡,與燭火的青煙一般,有風,便渙散。
洛鈺睫毛輕顫,將紙錢點燃,她道:“旁人不在,不用這么稱呼我。”
“我沒見到爹最后一面,遺言也不知道會說什么?”
“洛鈺……”
“入殮的時候我還在前廳籌備葬禮事宜,不知道他們幫爹梳洗有沒有安靜一點,爹怕吵,又喜凈。”
“我還不知道爹會不會生我的氣,我只能現在陪陪他。”
克勤抿緊唇,道:“老爺都會知道的,知道你的不容易,老爺膝下無子,只有獨女,你又要顧忌貴胄整個禮儀,又要行孝,老爺會體諒的。”
洛鈺不再啃聲,雙手交叉扣在額頭,俯身輕拜。
克勤悄無聲息退了出去,整個靈棚,只留下洛鈺一個人。
她需要這樣的獨處時間,克勤想。
他還沒來得及轉身,就又聽到洛鈺喃喃了一聲,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他聽。
她說:“昨日,爹還和我提到想要回泰安,娘也想回泰安。我們將爹娘帶回泰安吧。”
克勤沉吟幾許,沙啞出聲:“好,我陪你。”
“嗯”
……
洛老郡守出殯的前一晚,付正曄夾攜著風雨而歸,當夜馬鳴聲響徹。
“付公子”克勤抱著劍站在洛府門前擋了他的去路,“您回來的真不是時候。”
付正曄翻身下馬,塵揚了一地。
他越過克勤的肩膀往后院望了一眼,白色喪幡在冷風中扭曲成一個殘破的模樣,靈棚內一個嬌小身影直腰跪坐。
“讓我進去吧,克總領,洛老郡守對我有恩,我總該去拜拜。”
克勤皺眉,也想到洛鈺先前就說過的合作之事,想到這一層,眼中的譏諷更甚,不自量力者去做不可估量的事,只會讓跟從的人陪葬,克勤雖然不愿,但到底沒有繼續阻擋。
哼了一聲,側身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