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酒店里,孟春語早一步到了,她不愛吃日本菜,但考慮到有求于人,還是把位子定在了這里。
幾乎是前腳后腳,她才進去,杜若蘭就到了。這么多年沒見,她其實不想來的。不過,孟春語的態度很堅決,大有你不來我就去蘭苑找你的架勢。
“來啦,坐吧。你在日本久居,我特意挑了這么一家地道的日本餐廳。坐下來咱們慢慢說吧。”
“師姐有心了。”
杜若蘭不動聲色端坐下來,現在是白天,餐廳的采光非常好。但是,她發現孟春語進來了仍然戴著墨鏡,甚至連唇膏都沒涂。
“不給我介紹下日本菜系嗎,我都沒吃過。”
“好啊,既然你想聽。正式的日本料理,主要分為傳統的本膳料理、精致高雅的懷石料理和豐盛大眾的會席料理三類。
這類料理以清淡的口味和清新的風格而聞名,習慣將食物分為小份,再一個個擺于精致的小碟內,注重形式美,非常養眼。
日常生活中的日本料理其實并沒有那么清淡。到了日本必吃的拉面,店鋪遍布街頭,提供豚骨味、醬油味、味噌味、鹽味等多種湯底,油厚味濃。
小餐館一般提供親子蓋飯、鰻魚飯、炸豬排、蛋包飯、咖喱飯等,居酒屋、燒鳥店、串炸、關東煮等更是充滿了煙火氣的熱鬧。
比起生魚片、壽司,牛肉壽喜鍋、涮涮鍋則是更為熱氣騰騰的日本高級料理。”
杜若蘭如數家珍,她知道孟春語根本不想聽這些。不過她不明說,她也不想戳破。
“想不到小日本的菜花樣還挺多。”孟春語心不在焉的應付了一句。
很快菜就一一上來了,杜若蘭瞧了瞧,有三文魚、鰻魚、豬扒、雞排海鮮烏冬等等。
還有醬燒牛菲力蓋飯,名古屋濃蝦湯拉面,牛舌軟煮咖喱飯,抹茶蛋糕,提拉米蘇等等。
她不禁莞爾,“師姐還以為我保留著年輕時的口味嗎,點的都是從前我愛吃的。”
“是啊,我記得你可喜歡吃了,沒記錯吧。”
“原來愛吃,不代表現在也吃。不瞞你說,我吃素很多年了。就算在日本,我也是自己做的多,幾乎不外食。”
孟春語露出了怔忪的表情,她自嘲的一笑,將墨鏡摘了下來。杜若蘭心里一驚,“師姐,你……”
“很難看是不是,我也知道哭久了是難看。眼睛腫的像桃子,可是我心里著急啊。我和你說實話吧,長治被啟動派去了南非,說是公事,其實就是流放。
整個奕家,沒有人愿意幫我說話。而這世界上只有你才能說得動他,我從未求過你什么,但是只要你肯說服老爺回心轉意。我什么都可以為你做。”
孟春語這個年齡,不化妝已經非常的看老了。加上她為了兒子的事情操心睡不著,更加的顯得憔悴。她一貫是強勢并且愛美的,從未如此失儀。
反過來杜若蘭則美的多,優雅,恬淡如菊。常年唱戲的原因使得她不論身材還是氣質都要高出孟春語一大段,三十年前她輸了,而如今誰輸誰贏,一目了然。
“我聽說了,但是我很抱歉,這是啟東的意思。”
“你還在記恨我是嗎?”
“不,”杜若蘭搖頭,“師姐,你從來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所以你不快樂。我若是記恨你,就是為難自己。
我曉得為人父母都愛子女,但長治留在你身邊,未必是好事。你要真是為了兒子,就別再為他遮掩錯誤。”
孟春語臉紅一陣白一陣,她假裝不在意硬是撐著等到飯局結束。離開時她走在前面,杜若蘭在后面看,忽然覺得她的師姐,走路很像日本女人。
自古以來日本的女人都要求要小碎步的走,大腿不動小腿動。即使現在的生活已經開放了許多,她們的很多習慣還是存在的。
也不知是她敏感了還是看錯了,孟春語走路的姿勢,一下子就讓她想起了再日本看到的女人。
她知道奕長治的事情,師姐不會善罷甘休。外面已經變了天,陰沉沉的,好像有一場極大的暴風雨要來臨。
另一邊,奕輕城受傷不能去公司,閑來無事就天天在家練字。他換上了一身唐裝,無端的延伸出了病態美。
“你在看什么?”他見涼夏捧著書看的認真,好奇的問。
“民國的故事,說一個女人拋棄了她的初戀,后來他們見面。那個男人變得很成熟,沒有抱怨女人為什么離開他之類的,笑著祝福她尋找到自己的真愛。
那個女的原本還因為當初拋棄他的愧疚而擔心,一見面他會不會立刻抱著她的大腿痛哭流涕外加指責不斷。想不到男人的態度那么好,擔心是多余的。”
“就這樣?”奕輕城哭笑不得,搖搖頭繼續練字。
“是啊,你聽啊。”她吐吐舌頭,照著其中一段讀給他聽。“上帝作證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如此的平靜,心里明明期期念念著想要說的一大堆對白。
在現實真的降臨的那一刻卻像是消磁了一般瞬間變成了空白。老實說我不興奮,見到他也一點都不想哭。
哭什么,我已經哭夠了。就在剛剛的飛機上我已經把該流的淚水都流干了。”
涼夏突然把書合起來,認真的問道:“大叔,我們以后要是分開了,再見面你會不會祝福我?”
“不會。”他頭都沒抬,“你想太多了。”
她一愣,竟找不到話回答他。她把書本拿在手里,低著頭掩飾自己的表情。
這些日子以來她經歷的太多了。多到在奕輕城倒下的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
能被人愛其實是一種福氣。當這個人離開了,也許你就再也找不到一個能愿意為了你去死的另一個男人了。
看著奮筆疾書的男人,她忽然搖頭苦笑。
什么是愛,蘇羽之于她,從高中開始到現在,他就沒有放棄過。一直一直一直的愛著她,一直一直一直想法設法想將她占為己有。
他是從來沒改變過的人,從來沒有──哪怕他用錯了方式。
奕輕城放下筆看看她,涼夏的樣子似乎有點失望。嘴巴撅起來了,眼神里充滿了委屈。
這丫頭很情緒化,也許是在期待著他能給她一個久違的吻或者緊緊的擁抱吧。孩子就是孩子,永遠長不大。
“你為什么想離開?”
涼夏愣了一下,而后緩緩的順著聲音抬起頭。看著他一副平民裝扮卻依然帥的天怒人怨的樣子,有點失神。
男人挺直的鼻梁透著堅毅,深邃的黑眸噙著淡淡的笑容。他還是那個宛如平面模特一般死氣沉沉卻英俊的要命的男人,是她最親密的男人。
但是為什么,她卻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呢,反而心里充滿了難以言說的難過。
“隨口一說。”張開干澀的嘴巴,她輕輕的解釋。
“嗯?”
男人的眼神忽然變得柔軟,健壯的雙臂伸了出來看上去是想要擁抱她。
“我去看看廚房的湯。”她苦笑著搖搖頭,向后退開一步安全距離。
“湯?”
奕輕城的眉毛終于皺了起來,抿緊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十分不愉快。
他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為什么她一下子心情就變了。
涼夏心中苦澀,她愛上了自己的叔叔,甜蜜煎熬還有痛苦,什么滋味都有,就是沒有未來。
她也曾想過放各自一條生路,這樣一來他欠她的,她欠他的都能兩清了。從此以后,他們都能干干凈凈兩袖清風的重新做人。
可她怎么舍得,怎么忍心。
涼夏只顧著哀傷,沒留意手上的湯一灑,潑了半碗在自己的手上。疼得她將碗都摔了,眼淚汪汪的。
奕輕城顧不得手上的傷迅速沖過來,眉一皺,說道:“別動,別管那些碎片了。你的傷趕緊處理下。”
好在家里備了常用的藥膏,他去雜物室找到了藥盒,回到了臥室執起她的一只手,溫柔的在她的身邊坐下。
“還疼嗎?”他從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里拿出藥膏來,幫她涂在受傷的地方。
“還好,不怎么燙,大叔,我沒事。”
涼夏坐在床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檸檬香氣,從昨天到今天,仿佛過了一輩子那么久。她在家也是穿柔軟寬大的棉布睡袍,這樣覺得安逸舒適。
她情不自禁的呼出一口氣,倦怠的靠回枕頭任奕輕城的手指在她的傷患處隨意游走。
眼神環視下四周,這里充滿了他們的生活痕跡。大到床和柜子,小到一本書,都是他們的痕跡。
真希望,這樣的生活能夠過一輩子。
“小心點,晚飯叫外賣吧。”他的眼神閃過一抹擔憂,為她涂完了藥便將頭深深埋進了她的頸窩。
“嗯。”
“我有份東西給你看。”奕輕城忽然一把擒住她纖細的手腕,“等一下。”
“什么東西?”涼夏下意識的吞吞口水,為什么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是奕氏創立的基金會,也就是老頭子遺囑上提到的,要將幾家公司合并的事情。你我都是管理者,簽字吧。”
說著,他穩穩的從床頭的抽屜里抽出一份文件還有一支筆。
“這么快?”目光落在手上的白紙黑字上,她的呼吸變得有些不穩。
雖然事情毫無阻隔的向奕啟東期待的方向發展了去,但是面對如此快刀斬亂麻的奕輕城,她的心里多少還是有一點別扭。
總覺得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