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桐赫局促的站在門外,“涼夏,我有事找你。”
“進來說吧,”她讓到旁邊,“我們去客廳。”
他經過廚房的時候聞到了陣陣香味,四下看了看,不安的問:“那個,你叔叔不在家?”
“在啊,你坐會,我去倒茶?!?
“誒誒,不用,我不渴,”他搓了搓手,“我來……是為了柔柔的事情?!?
涼夏側過臉,苦笑道:“我以為你是來看我的。”
“我是很想來,怕你不歡迎,每次見面,都和我有仇一樣的。”奕桐赫摸了摸鼻子,“爸是對不住你,咱們先把這件事放一放好嗎。
你曉得柔柔的身體情況,她現在很需要家人的鼓勵。醫生說她很可能沒辦法再生育了,她很可憐。”
“奕柔柔最不希望見到的人就是我,你別胡攪蠻纏了。讓我去看她,只會讓她的心情雪上加霜。”
涼夏冷漠的瞅了瞅他,“你來是為了公司的事情吧,沈家答應出資把你的公司買下來了,你還擔心什么。”
奕桐赫被她說中心事尷尬不已,鬧了個大紅臉?!安皇?,我哪是為了這事啊……當然了你要是肯和奕輕城說說好話,他也許在價格上有所讓步?!?
“在商言商,你也是開公司的,不用我多講。”她眼睛瞥了眼廚房的方向,心不在焉的說道:“你回去吧,好好經營你的公司,以后好防老?!?
奕桐赫討了個沒趣灰溜溜的走了,他在屋外都好像聞到了菜香,那才是家的味道。
莊園里好吃好喝的從來都不缺,他這么多年也沒覺得有什么區別。高檔的餐廳,豪華的聚會,物質上他并未虧待自己什么。
可是,從靈犀園出來,他真正體會了一把什么是孤單。
家,之于他或者佟蔻芝,應該是什么樣子……
奕桐赫很想再回去,厚著臉皮留下來吃頓晚飯。但他太清楚屋子里那兩個人的脾氣,物極必反,只能等以后的機會了。
涼夏去廚房的時候奕輕城在接電話,沒說上幾句就掛斷了。他皺著眉頭好像有心事,見到她眼神閃躲了下,故作平靜的說:“吃飯吧,餓的我胃疼。”
“嗯,是爺爺的電話嗎?”她試探著問。
“是泰國打過來的,奕長治的骨灰,被人接走了?!彼凵袢缒?,濃郁的化不開。
“孟春語哪來這個本事?”涼夏吃驚的問。
“不是她,說出來你都不會信,”奕輕城薄唇掀動,“是京極西澈。”
“……怎么是他……”
兩人再沒了心情做大餐,好在她準備的這些食物夠多了,開瓶酒就可以過七夕了。
奕輕城眼神動了動,還有件事他沒說出來,怕涼夏擔憂。他開始害怕,那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她該怎么辦,要怎么平復她的傷心。
菁城的夏季來的如火如荼,溫度持續飆升到了四十一度,熱的人白天都不敢出門。
不過持續的高溫并沒有影響情侶結婚的熱情,百里靖的分店開出來了,業績不錯。趁著這個勁頭,她和涼夏商量開一場個人秀。
“我沒那么多的作品。”
“沒關系啊,從你開始設計的第一件,到目前為止都可以?!?
涼夏搖搖頭,“真不行,我只是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從最基礎開始,慢慢往上努力。仲夏夜之夢這個系列,總共才只有十件婚紗,撐不起來的。
外界對我有各種各樣看法,但是沒有關系。我只是想做些事情證明給我自己看?;榧喸O計師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必須非常努力,也要相信自己?!?
“那就十件唄,”百里靖想了想,“秦時的姐姐做老板了,自己開了工作室。她有個發布會,我們可以把秀加進去?!?
涼夏本來想喝水的,聽到她這么一說半點胃口都沒了?!案墒裁匆欢ㄒ退渡详P系???”
“我就是想借她的名氣推廣下,”靖靖不明所以的看著她,“你好像很排斥她?!?
“沒有,婚紗和她的工作室扯不上關系,這么做不夠純粹。我寧可只擺一個小型的秀場,時間短點沒關系,反正不要混為一談?!?
“行,聽你的,你大叔對你的事業什么態度?”
涼夏甜蜜一笑,“我們很好,謝謝關心?!?
“可是,我還是得提醒你,你真的打算和他一輩子?”靖靖嘆口氣,“雖然奕輕城是人中龍鳳,不過,他和你的關系……
有時候你會很喜歡一個人,但不代表你會跟他在一起一輩子。常常的,你很愛他。但你知道以后你一定不會嫁給他,或是他不會娶你,或是你們一定不會生小孩?!?
“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睕鱿呐牧伺乃募绨?,“不用為我擔心,真的,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簡單快樂?!?
臨打烊的時候天開始下雨,她打奕輕城的手機居然關機了。
淡淡的失落涌上心頭,雨越下越大,開車到家后門口積了太多的水把路都堵了。深一腳淺一腳的進了屋,他還沒回來。
涼夏一個人吃了飯,洗完澡又練好字,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影。大半夜了,手機還是打不通,正納悶呢,一個陌生的號碼給她發了彩信。
顧不上風大雨大,她披上外套就急忙出了門。
等站在新開的酒吧面前時,她這個夜生活貧乏的人從不知道,原來還有一家和地獄火風格完全不一樣的酒吧矗立在城市繁華區的角落里。
而她開著車光速一般飛奔而來,就是為了讓她心疼,擔驚受怕的男人。
看到奕輕城的時候,他已經喝了不少,但尚能認出她來。見到她來,他明顯很高興的樣子,讓她陪他一起喝酒。
她搖搖頭,坐在他的身邊,她一滴酒都不會沾,兩個人都喝醉了還怎么回去。
他叫侍應過來倒酒,涼夏抓住了他的手:“大叔,別再喝了?!?
奕輕城轉臉看她,他們目光對視了好長時間,他突然說:“丫頭,你的手真溫暖?!?
就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她差點落淚,這完全不是她熟悉的男人。現在的他斯文的臉上充滿落寞,冰涼的手指毫無溫度。
沒有運籌帷幄的霸道氣勢,也沒有不好接近的冷漠感,現在的他,骨子里透出來的全是孤獨和寂寞。
涼夏用雙手緊緊包住他的手,把冰涼的手指捂在她的手心里:“我們回家吧。”
奕輕城看她的表情很是奇怪,良久,他打開手機給她看照片。她疑惑的翻了翻,照片里芳華正茂的女子有著清秀的眉眼,看著有一些眼熟。
最后才醒悟,原來她和自己的相貌有三分相像。
難道真是冥冥中的一種緣分嗎,怪不得奕輕城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眼熟呢,而她也是同樣的感覺。
“她就是溯離。”涼夏肯定的說。
“是的,都是因為我,她要是還活著,和你差不多大。我在美國沒有親人,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樣。都怪我……”
奕輕城的聲音充滿痛苦和脆弱,她輕輕攬住他的腦袋,把他抱進自己懷里。
“丫頭,我真怕,萬一你也因為我的緣故出事,我該怎么辦。我永遠沒法原諒自己,涼夏……”
他喃喃地說著,其實并不需要她給他答案,他只是想發泄一下。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寂靜。像是睡過去了,互相依靠著,依附著,好像彼此是唯一支撐的信念。
奕輕城的臉靠在她左邊的肩上,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她左邊的衣服都被他的淚濡濕了,雖然如此,她卻絲毫沒有別的念頭。
動了動身子,他的手忽然抱緊了她,臉貼得更緊,輕輕咕噥了一句。
“溯離,對不起……別走……”
她像是被雷擊了般,心跳都紊亂起來。奕輕城的這聲“溯離”像是擊中了她的要害,那是她心底最柔軟最害怕的所在。
多日來的膽戰心驚,似找到了一個出口,洶涌地流出來,壓也壓不住。
活著的人沒法和死去的人爭,特別是心存內疚的。涼夏能理解溯離在他心里是揮之不去的,雖然當年發生的事情她沒有親眼看到,但她感同身受。
她唯一擔心的,是奕輕城始終放不下,這要自我折磨到什么時候……事情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
她伸手輕輕撫著他的頭發,讓他安心睡去,至少這一刻她不會離開他。
沈楚白在靈犀園門口等了很久,打涼夏的手機總是無人接聽。那嘟嘟的忙音讓他煩躁起來,他將手機摔了出去,下車去透透氣。
一束強光打過來,他瞇起了眼睛。一輛賓利停在不遠處,涼夏下了車,扶著奕輕城在說些什么??礃幼幽承┤撕茸砹?,走起路來跌跌撞撞的。
原來……他站在陰影里,面無表情地看著親密的那兩人,轉身上了車。
涼夏的腳踩到了什么東西,低頭一看竟是一只黑色的手機。她撿起來,嘀咕了幾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連忙翻自己的口袋。
她的手機上果然有好幾通沈楚白的未接電話。
心驀地咯噔了一下,他在附近!不好的預感浮了上來,他陰魂不散的跟著她干什么。
奕輕城早上暈乎乎的醒過來,頭疼欲裂。涼夏端了醒酒湯進來,微笑著拉開窗簾。
“怎么不睡會,我打電話給公司了,羅峰會幫你看著點?!?
“我……昨晚上,有沒有……”他支支吾吾起來。
她倚著窗口,兩手插袋,淡笑著望著院子里的野草,才幾天不打理,長的這么茂盛了。
“有啊,當然有,”涼夏回過去看他,“喝醉的人果然和平時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