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里的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葛氏常年勞作,腳力不錯,陳大舉更是翻山越嶺的能手,唯有葛起耕一個屁大小孩,走到一半就實在走不動了。
不過小孩心性強,一直強忍不說,到最后實在走不動了,葛氏才發現他腳下已起了泡泡。
葛氏心痛,教訓牛蛙:“你這個娃,怎么不早點說。”
“哎呀,你怎么不說?”陳大舉有點心酸,把葛起耕抱上戰馬,戰馬雖然駝了不少東西,但葛起耕一個小孩,能占什么位置?
葛起耕一下子不敢動了,陳大舉笑了笑,道:“抱好了哦,要是掉下來叔叔可不管你。”
“娘,牛蛙怕。”葛起耕委屈道。
陳大舉故作兇狠瞪了他一眼,道:“牛蛙,你是家中的男丁,怎么可以說害怕,以后怎么照顧你娘,還有你阿翁。”
牛蛙被陳大舉瞪了一眼,不敢說話。葛氏聽了陳大舉的話,知道這是為牛蛙著想,于是也強忍不管牛蛙。
陳大舉讓戰馬走慢一些,縱使這樣牛蛙也怕得死死抱住馬脖子不敢亂動,這樣走了半程,牛蛙終于放松了一些。
“好玩嗎?”陳大舉突然問道。
牛蛙不注意,隨口道:“好玩,好玩。”
“娘,牛蛙騎大馬了。”牛蛙愉悅的喊了起來,葛氏一陣心酸,想當年相公娶自己進門,也是在地主老財家里租了一匹馬,當時還是一匹又老又瘦的病馬,相公小心伺候,最后還是花了三斗米的價格。
“相公,你看到了嗎?”葛氏把對相公的思念壓下來,低聲對陳大舉,道:“大舉兄弟,謝謝你了。”
陳大舉笑了笑,道:“看到牛蛙高興,大舉也高興。”
“牛蛙,坐好了。”陳大舉拉了拉戰馬,快步走了起來。
等三人來到城門,卻看到人頭涌涌,接踵摩肩,其他村落的人比較近,早已到了均州,他們三人算較遠的了。
守城的士兵顯然跟陳大舉認識,見到陳大舉大聲道:“陳吊眼,你是不是娘們啊,兄弟們都回來等你半天了。”
“去,去。”陳大舉瞪了那幾名士兵一眼,雙眼還真像吊在一起:“看來你們空閑得很哦,輪值后給老子跑十圈校場。”
這幾個正是他的小兵,他平素和小兵一起無拘無束,也不把自己當領導,現在要在葛氏和葛起耕眼前長長威風,自然要滅一下他們的志氣。
眾人一聽,眼睛都傻了,其中一個反抗道:“頭,這不公平,張大人都說了,不允許體罰士兵。”
“老子的話對你們自己兔崽子來說,就是公平。”陳大舉瞪了他們一眼,從馬背下解下一匹粗布,扔過去道:“給老子分了,回頭給老子算錢。”
幾個小兵一看,臉上馬上堆起了笑臉:“什長大人果然是英明,輪值后咱們幾個馬上去跑十圈,誰***要是不去,老子幫大人教訓教訓他們。”
“狗屁。”陳大舉笑了笑,也不管他們,把葛氏他們領去紀念堂。
張貴去年援助襄樊,考慮到襄樊被困數年,物質缺乏。把均州附近所有的布匹和成衣都搜索一空,可憐這些士兵,手中雖有銀子,卻落到沒錢買衣服的份上。
朝廷自然是有軍裝盔甲,問題是總不能整天穿著盔甲?平常不訓練時,總不能整日穿著盔甲到處走?
葛氏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拉住牛蛙跟在后面,傳說均州城遇了大難,百姓死傷無數,但葛氏卻看不到任何大難的樣子?
街道兩旁酒肆林立,教坊眾多,還有米店,雜貨店,鐵器店,家具用品店,除了這些,兩旁空隙的地方還有不少小攤子,有吹糖人的、有捏泥人的、有耍技藝的、有拉琴的,還有訓猴的,看得葛氏眼花繚亂,旁邊的牛蛙更是開了眼界,磨磨蹭蹭不肯走。
“娘,牛蛙喜歡這里。”葛起耕低聲道。
葛氏默然,這城市里頭,并不是她們能住得起的,她一年的收入,說不定還不夠在這里生活一天。
牛蛙看到葛氏難過,道:“娘,等牛蛙長大了,一定幫娘賺好多好多錢,再給娘親買一棟大房子,娘喜歡去哪里就去哪里。”
走到半路,陳大舉卻來到了一家布店門口,葛氏也想看看城里的布店和集市的有什么不同,探頭看去,卻見里頭空空而已。
店里的伙計看陳大舉停在門口,連忙迎出來,堆起笑臉,道:“歡迎光臨,這位官爺真有眼光,店里有大衣、有小衣、有棉布、有絲綢,這位官爺想要什么,盡管給小的說。”
葛氏忍不住想發笑,店里明明什么也沒有,這個小伙計擺明是張開眼說謊話。
小伙計拍了拍頭,道:“哎呀,官爺,店里現在雖然什么也沒有,但等三五個月后,店里貨物就充足了,官爺進來量一下身體,到時保證官爺滿意。”
陳大舉瞪了他一眼,道:“把你們掌柜叫出來,老子有些貨物要轉手。”
這時,小伙計才看到,戰馬馱了布和衣裳,臉上的笑容更加動人了,連葛氏看得也起了雞皮,連忙道:“官爺,請進,請進。掌柜馬上就到,掌柜馬上就到。”
葛氏疑惑的跟著陳大舉走進布店,小伙計的動作很快,已給陳大舉和葛氏倒了茶,一邊還說過不停,反正就是表示歉意的意思。
葛氏比較謹慎,雖聞著茶香,但卻不敢喝茶。不一會,出來一個中年人,此時小伙計已把布和衣裳拿到了柜臺上。
“讓官爺久等了,官爺請見諒。”中年人表示歉意,也顧不得失禮,細細檢查起來。
“手藝是好手藝,布和衣服也結實,就是用料不好,還有款式有點老了。”掌柜一口定音:“官人這些布和衣服要全部賣給小店的話,最多也就折合五兩銀子。”
轉手就賺二兩銀子,葛氏不由心動。這比得上她一年辛辛苦苦的收入了,而陳大舉要做的只是有三兩銀子當成本,然后走三十里路,自己若有三兩銀子也能做到。
卻想不到陳大舉連眼睛也不睜開,只是低頭細細品茶,葛氏感到有點尷尬。而身邊的葛起耕更是連動也不敢動。
掌柜都成了人精,原以為陳大舉年紀不大,葛氏又像是初次出門的民婦,還準備坑一筆,想不到陳大舉以前也是道上混混,哪里不知道他們的伎倆。凡是貨物,不管好壞,先找壞的說。
掌柜再次試探,道:“最近貨是比較缺,不過襄樊戰火已熄,從荊湖過來的布也很快就可以運到,要不六兩,六兩是最多的。”
陳大舉悠悠,道:“韃子是被打了一通,但不代表韃子就怕了。”
其中的意思,很多人都明白。葛氏心中更加明白了,她原本頭腦就比較靈活。均州由于戰火的原因,貨源本來就少,再加上張貴搜索一空,哪里還有剩余的貨源?
掌柜咬牙,道:“六兩五,實在不能多了,官爺要是不肯賣的話,只能另謀出售了。”
“去年,大人大量收購物質,我記得你這一件衣裳都賣到800文了吧。”陳大舉淡淡說道:“就算平常,這衣服也要600文吧?還有這匹布呢?”
“八兩銀子,要就要,不要就拉倒。”
陳大舉一口價,直把葛氏說得心跳。轉手就是賺5兩銀子,而且還不算另外的一匹布。
“好,成交。”陳大舉話剛落筆,掌柜連忙喊道:“伙計,給官爺拿錢。”
“不行,萬萬不行。”陳大舉連忙擺手,道:“這布是這位大嬸托我拿過來賣的,掌柜你又不是不知道,均州軍士卒不得經商,掌柜難道想給老子下套不成。”
“哪有,哪有。”掌柜堆起笑臉,對葛氏道:“這位大嬸好手藝,這布織得不錯,衣裳手工也好,日后再有貨,隨時拿過來,一定給大嬸最高價格。”
葛氏已被這巨大的餡餅砸暈,一邊傻笑的看著掌柜不知所措,陳大舉瞪了掌柜一眼,道:“還不快點把銀子拿來。”
掌柜連忙拿了銀兩過來,陳大舉才對葛氏道:“嬸嬸還不快點拿好銀子。”
“這個,這個。”葛氏才醒過來。
掌柜也懶得懷疑陳大舉這是不是借雞生蛋,走得是暗中生財的路,對他來說,有貨充店才是他占領先機的最大法寶。在均州所有布店都沒有衣裳和布匹出售時,他有就代表他牛逼。
“拿好了。”陳大舉提醒道:“再不走就錯過了牛蛙的報名時間。”
葛氏這才接過銀兩,在掌柜的一片恭維中出門。
“大舉兄弟,這個,這個銀兩,奴家實在不能收,不能收。”葛氏堅定說道。
她雖然看到三兩變成八兩的過程,也得知這錢賺得太容易,往日她辛勤一年也存不了一兩銀子,要獲得這五兩銀子,她至少要辛勞五年,但對于這些不是自己的銀子,她怎么也不能收,她雖然人窮,但卻有志氣,她相公早逝,她卻默默的擔起了這個家,而且起了大屋,現在又送兒子來均州求學。
陳大舉俏皮笑道:“剛才你也聽到了,均州軍將士不得經商,大舉這樣做已違反軍紀,再收錢的話,估計就只有背包袱回家了。”
“均州不同鄉下,需要花錢的地方多得很呢。”陳大舉感觸道:“牛蛙雖乖巧,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學堂雖有飯吃,但畢竟不比自己吃得很。”
“不行,不行,奴家萬萬不能收。”葛氏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
陳大舉撓撓頭,想了片刻,才道:“要不把銀子退給布店,咱們把布和衣裳要回來。”
“這個。”葛氏又有點舍不得,白花花的銀子在手中,說什么也舍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