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良鐵平安回來,可把婆娘高興壞了,說什么也要慶祝一下,可是這一個窮得只有墻壁的家庭,拿什么慶祝,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馬氏尷尬的垂著手捏著衣角。
馬良鐵也覺得有幾分幸運,對方又是盔甲又是大刀的樣子,馬良鐵還真有幾分害怕,要真打下去,吳姓這次恐怕是要趕盡殺絕了。
又想起張大人及他的兩個護衛,在兩百人的混戰之中,竟然來去自如,端得實在勇猛,步伐靈活,出手毒辣,馬良鐵被其中一個侍衛撞了一下,現在手還有一點麻木呢。
“孩子他娘,”馬良鐵看到婆娘一臉苦瓜樣,心中倒有幾分慚愧,自己從小就沒了爹娘,這么些年以弟弟相依為命,后來好不容易長大了,自己靠著一身力氣,吃了飽飯,當年也不知道這美麗的女子圖自己什么,就這樣跟著自己一起過日子:“不用折騰了,我還沒餓呢。”
“你過來,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馬氏尷尬的在破舊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孩子吃了早上的剩飯,糊里糊涂的睡過去了,自己明知道孩子他爹好不容易活下來,卻沒有東西讓他填飽肚子,為**子,最為難的莫不過于此了。
“這些年,辛苦你了。”馬良鐵一個老粗漢子,能把這話說出來已是非常艱難,還沒等婆娘反應過來,連忙說道:“張大人還真來了,吳姓、馬姓各分五分水,不容置疑,馬族長、吳族長兩人,連說話份上也沒有,聽說后來還被帶到了官府。”
馬良鐵說話的聲音雖不大,但是馬氏卻聽得清清楚楚,還沒等心中的甜蜜醉人,馬良鐵已轉移了話題,馬氏有點不敢相信問道:“是,真是官府的人過來了嗎?”
“嗯,來了三個人。”馬良鐵點了點頭,把馬氏拉到床邊坐下。
馬氏有點奇怪,問道:“三個人?大伙憑啥就愿意聽官府的話了,前幾年幾百名官差過來,還不是被亂棍打跑了?”
“這三個人可不得了啊。”馬良鐵嘆了一口氣,道:“這三人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兇神惡煞,大伙誰敢不聽?”
“我看,只要有張大人,馬家寨就再也不敢亂了。
“三個人,竟然把兩百人打怕了。”馬氏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幫忙把馬良鐵的爛鞋脫掉,然后打了一盆熱水過來。
馬良鐵有點尷尬,畢竟他也是這兩百人中的一個人,不過還是點頭道:“他們都是經過生死的人,自然比起那些文官厲害得多,張大文為人處事果斷,是一個厲害的人物,荊州有這樣的好官,希望老百姓能有一個好日子過。”
“孩子他娘,”馬良鐵用一塊爛布擦了一把臉,隨后又洗了腳,有點遲疑說道:“家里沒有糧食了,明日我打算到陸老爺家里借點糧食。”
“借到糧食后,你和孩子在家,我打算去江陵碰一下運氣,張大人說過,江陵的苦力一個月最少能賺三兩銀子。你知道,我這人最大力氣了,這活我也能干。”
馬氏愣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問道:“你要去江陵?”
“嗯,”馬良鐵點了點頭,認真說道:“我算了賬,家里的幾畝薄地,今年雖已經分了水,可是看天也只能種些旱糧了,來年又是什么樣子?誰也不知道,還不如出去碰一下運氣。”
“那,那家里的地怎么辦?”馬氏遲疑說道:“三兒還要人帶,地里的活奴家,奴家干不完。”
“不種了。”馬良鐵咬咬牙,狠狠說道:“張大人說了,若是在江陵找不到活,可以直接找他,老子就算是拼了一條性命,也要讓你們吃飽飯。”
“孩子他爹。”馬氏有幾分感動,拉了拉馬良鐵的手,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奴家就不會害怕。”
馬良鐵又不是木頭人,哪里還不知道馬氏對自己的依賴,心中發狠,一定要在江陵找一份活,拼自己的力氣,難道還養不活一家大小嗎?
張貴的話,成為了馬良鐵的動力。他覺得自己真不應該躲在這山坑之中,應該走出去,危機或許還能變成機遇呢?
兩人情到濃時,自然免不了溫存,第二天馬良鐵起了一個大早,馬氏還一臉幸福的像八爪魚一般抓住自己呢。
馬良鐵輕輕的把馬氏的手腳拉開,穿著好之后,又粗略的洗了一把臉,然后拿起角落的棍子就出發,陸老爺子在山外的平地,離他們的山坑有兩個時辰的路程,馬良鐵希望自己能趕一個早,然后把糧食借回來,再趕著時間去江陵,家里現在的情況,能早一天找到活,就能多活一天。
山路不好走,山中野獸也不少,馬良鐵提了一條棍子,就是要預防山中的野獸,這些野獸兇狠得很,三下兩下就可以撕裂一個人,啃掉一個人,連骨頭也不剩。
馬良鐵打小做事就非常仔細,非常謹慎,這也是他和相依無靠的弟弟一直能活到今日的原因,這也是他在前兩次打斗中沒有任何傷痕的原因,他對自己很滿意,而且也一直遵守這個讓他活下來的準側。
天很黑,但馬良鐵走得很熟悉,這條路馬良鐵一年總要走好幾回,杜老爺是方圓百里的大地主,每年農忙或秋收時,家里的長工是遠遠不夠的,馬良鐵仗著自己的一身力氣,在陸老爺家里幫閑,每次也能混一些糧食,混一頓飽飯。
對于這些,馬良鐵心中是非常感激的,不但是他,就算是這方圓百里,陸老爺依然是出了名的大善人,這方圓百里,哪家哪戶不欠老爺子一份人情呢?
馬良鐵走得很急,借了糧食回家,然后吃一頓飽飯,再趕去江陵,他身上沒有一分錢,他到了江陵之后只有挨餓的份,如果今天不吃一頓飽飯,明天他力氣將會減少一半,這樣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個好工。
陸府非常容易辨認,方圓百里最大一處莊園,高高的墻壁,高聳的屋頂都是這百里的最大標志,據說陸老爺以前是朝廷上的大官,只是年老之后請辭歸老還鄉,買下了大片的土地,舒舒服服的當起大老爺來,可是他又不愿意空閑下來,哪里有不平之事總熱心過去幫忙,所以這方圓百里的百姓,受陸老爺的恩惠可真不少。
馬良鐵走得很快,來到陸府時天還是和已經放亮,平地里的稻田早已平好,現在是放水泡田的時候,等田泡好了就要插秧,可是馬家寨的百姓,還在為了水源而拼得你死我活,要不是有張大人的強勢介入,馬家寨又不知道將要添多少寡婦和孤兒。
“陸管家。”馬良鐵還不知道怎樣敲門,卻聽到“吱唔”一聲,門已經打開,年邁的陸管家有幾分吃力的打開了大門。
“哦,是小馬。” 陸管家咧嘴笑了笑,嘴里也沒有幾顆牙齒,聽說陸管家跟了陸老爺數十年,陸老爺也一直不舍得換人。馬良鐵一年里也要過來幫忙幾次,力氣出了名的大,是干活的一把好手,陸管家雖然年老記憶力衰退,可還是認得他,:“找我們老爺有事嗎?”
老管家很自然問道,因為馬良鐵一大早過來總不會是找自己的吧。
馬良鐵有些不好意思當著老管家的面說,他還年輕,雖然已是三個孩子的爹爹,但是他從來沒有開這個口,所以他不知道怎樣說,聽說現在官府收購糧食都已值三兩銀子了,陸老爺會借給自己嗎?
“小馬,你進來坐一下吧,老頭去看一下老爺醒來了沒有?”陸管家看出了馬良鐵的猶疑,也不點破。
老頭子一輩子為人,知道莫欺少年窮的道理。
馬良鐵自然滿心感激,雖然有幾分不好意思,但想到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和餓得面如菜色的婆娘,馬良鐵一咬牙,也跟著老管家走了進去。
老管家先是把馬良鐵帶到偏房安坐,不一會兒笑嘻嘻的走過來,邀請道:“我們老爺已經睡醒了,讓小馬你過去一趟。”
馬良鐵突然有幾分感動,能遇到這樣的地主老爺,也算是自己的福氣吧。心懷感激的馬良鐵拉后跟在老管家身后,不一會兒竟然來到陸老爺的書房,書房擺了一張桌子,陸老爺正在吃早飯。
老管家把馬良鐵帶到,自己告辭走了。
馬良鐵連忙說道:“陸老爺,在下不知陸老爺正在吃飯,在下待會再來求見陸老爺。”
陸老爺子連忙喊住馬良鐵,笑道:“小馬,你進來陪老頭吃點早飯,老頭年紀大了,胃口不好,沒有看到旁人吃飯,自己也吃不下去。”
“這個,這個……”馬良鐵看著熱騰騰的湯餅,還有香噴噴的胡餅,說不餓那絕對是謊話,但是卻怎么也邁不進這一步。
“小馬,是不是老夫的忙也不幫了。”老爺子有點不開心:“老頭子只不過是想你賠老夫吃一頓早飯,這樣也沒耽擱你小子的時間吧。”
馬良鐵連忙道:“老爺恩義,在下不敢。”
于是道了歉,然后再挨著半張椅子坐下來,陸老爺又勸了幾次,馬良鐵也實在是餓了,才放開肚子吃了起來,這樣三下兩下竟然吃了一大半。
“好,好,好。”老爺子摸了摸肚子,道:“老夫很長時間都沒吃得這么開心了,后生人胃口就是好啊。”
馬良鐵有點不好意思,陸老爺子笑了笑,道:“小馬,你陪老夫走走吧。”
馬良鐵看著一桌子的狼藉,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犯罪現場,于是連忙攙著陸老爺出了門,后院是一座制造精巧的小院子,清晨的空氣很好,馬良鐵又難得吃一頓飽飯,人精神也出奇得好。
“對了,小馬這次過來,可謂何事?”陸老爺子這時才問道,此時正是馬良鐵的警戒放得最低的時候,老頭子活了一輩子,見人多,早已把馬良鐵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
馬良鐵遲疑了片刻,低聲說道:“在下想去一趟江陵,只是家中沒有余糧,放心不下婆娘和孩子,陸老爺,陸老爺可否,可否……”
“老夫馬上人先給你一石糧食。”陸老爺爽朗笑道:“老夫還以為什么事,這是小事,這是小事,老夫早就說過了,你小馬不是平常人,早就應該出去闖一闖了。”
“可是,可是……”馬良鐵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陸老爺卻揮了揮手,讓人去通知了管家,不一會兒一石糧食已送到了跟前,陸老爺子笑了笑,道:“快走,快走,別讓婆娘和娃娃餓壞了。”
“我……”馬良鐵看著糧食,忍不住淚流滿面,心底卻暗中發誓,若是誰敢傷了陸老爺,自己非要和他拼命。
“快去,快去。”陸老爺推了推馬良鐵,道:“早點闖出一個人樣回來給老夫瞧一瞧。”
馬良鐵突然跪下去,狠狠的磕了幾個響頭,然后挑起糧食就走,不一會兒,后院走出了一個敦實的年輕人,撫掌笑道:“陸老爺,好算計啊,一旦糧食換一個人的忠誠,這買賣做得不錯。”
馬良鐵回到家里,婆娘和三個娃娃已睡醒,娃娃沒有東西吃,餓得哇哇大哭,婆娘手足無措的安慰。
“快,快,給老子和娃娃做一頓好飯。”馬良鐵擦了擦眼淚,大聲笑道:“今日咱們吃飯。”
看了一旁遲疑不動的婆娘,笑道:“放心,這是陸老爺借給咱們的糧食。”
“嗯。”婆娘也笑了笑,突然低聲道:“孩子他爹,真苦了你。”
馬良鐵愣了一下,突然笑了笑,婆娘知道自己好面子,愛尊嚴,自己能夠落下臉去借糧食,自然是為了她及三個娃娃,所以婆娘才高興。
馬良鐵在陸老爺家里吃得飽飽的,現在自然吃不了什么,不過三個娃娃一個勁兒的吃,就連婆娘也忍不住吃了三碗米飯。
馬良鐵等婆娘和三個娃娃吃飽,然后才收拾了幾件破舊的衣服,最后才依依不舍告辭而去,反正馬家寨離江陵也不算很遠,大不了自己辛苦跑幾趟。
等馬良鐵來到江陵已是申時,遠遠看到一面大旗幟在江陵城上飄揚,城門下擠滿了人,馬良鐵看著熱鬧也趕緊上去,只見幾個威武的士卒正在大聲吆喝:“都過來看看,都過來瞧瞧了,每個月六兩餉銀,包吃包住,都過來看看,都過來瞧瞧了,好漢子就是要當兵,收拾舊河山,把韃子殺得屁滾尿流啊。”
每個月六兩銀子,馬良鐵哪里還管得殺韃子還是被韃子殺,雙手用力一拔,硬是從人群中擠了上來,大聲道:“這位軍爺,在下也要當兵。”
“好咧,這位好漢力氣可真不小,大伙看著這位好漢爺當兵心切,就莫要責怪了。”吆喝的中年人輕飄飄的把馬良鐵得罪人的事推脫,然后坐下來,拿起筆問了幾個問題,最后問道:“馬壯士,你說的一切可有人可以證明。”
“這個,馬家寨附近的陸老爺可以為我證明,馬族長也可以為我證明。”馬良鐵好奇說道。
“很好,很好。”中年人笑道:“不過馬壯士并不符合要求。”
馬良鐵眼看到嘴的鴨子就要飛走了,忍不住說道:“在下力氣很大,單手可以搬得動一百斤的石頭。”
中年人還是笑了笑,道:“馬壯士有子女有婆娘,沒有兄弟姐妹,所以不符合均州軍的要求,不過馬壯士若是心急找活干,在下倒可指明一條道路。”
說話間,中年人已明白了馬良鐵的來意,無非是為了混口飯吃而已。
“多謝官爺了。”馬良鐵大喜,現在已是申時,自己還不知道去哪里露宿呢,再說自己現在還有力氣,若是餓了一天,明日力氣可不是少了很多。
“也不用謝我。”中年人笑了笑,指著城門另一旁道:“那里要找有力氣的,只要你有力氣,一個月賺三五倆銀子也是平常事。”
馬良鐵道了謝,擠出人群,果然看到另一旁,好幾個人正在東張西望,見馬良鐵也看過來,這幫人可不得了,立馬擠上來,拉住馬良鐵大聲道:“好漢子,到我們養濟院的工場吧,有力氣,一個月最低保你賺三兩銀子,還包吃包住。”
“好漢子,我看你力氣不錯,我們象山大學的工地正缺少這樣的力氣活,一個月管你至少賺四兩銀子,還有其他獎賞,前提是你能夠搬得動那塊石頭。”
其他人見兩家都斗上銀子了,再說也是不同工種,倒是閉上了嘴,馬良鐵掙扎開,然后來到那塊大石頭旁邊,看了一下,大概有兩百斤重。
馬良鐵扎了扎腰帶,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大喊一聲,雙手抱起石頭往前面空無一人的地方扔過去。
“好”人群中停頓了半刻鐘才吆喝起來,剛才說話之人連忙拉住馬良鐵,大聲道:“五兩銀子,最少五兩銀子我們象山大學的工場要了,誰敢跟我搶。”
“一個月最低五兩銀子,若是有特殊安排,則另有贊賞,包吃包住,每旬還有三天假期,好漢子還有什么要求。”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馬良鐵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說道:“能不能,能不能給在下幾個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