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前,一家簡陋食館,項字德在此停息,胡亂吃著兩碗素面,腦海混想是是非非。那無卑山被滅滿門與己無關,但琳的死,自己心中有不平,那天地之大,如何尋得報仇之人,聽察哈克所言,那日項無庸有上山,是他大開殺戒,琳亦是有可能被其所殺,只是當時衝昏了頭腦,覺琳因察哈克而死,未問其細節,便一刀至死於他,不知這殺了人,是否會招惹來警察。
那心中一事打定不下,琳死了,是否該爲其尋仇,自己…是個什麼身份?
項字德突然想起一人,前將軍,當日無卑山二百餘具屍體,單單不見前將軍,這身手如神一般的人,去向了何處?
不有深想,項字德搖起頭,前將軍如何與自己無關,那項無庸、井府、離眺,都與自己無關,手指骨已葬下,莫再去理會那些人與事。
項字德心中有些許感慨,人生多變,短短的月把日子,竟發生滔天鉅變,愛人離去,太太亡故,村子崩塌,朋友被殺,此刻只剩自己一人、尤顯孤零,這天地中、好似只剩筱這一個親人了,眼下是該回村子了,雖然太太叫自己離開村子,但自己不得不回去,因此等花花大世界,好似無自己容身之處,更因出門許久,不知筱是否有來信,若不有,自己便去尋她。
屋內客人爭吵不斷,好似這些人永遠不會安靜,項字德吃過麪,兜中掏出錢放於桌子上,喊道服務員便出門而去。
行至車站門前,項字德見得一老者,老者坐於馬札凳上,面色紅光,頭戴老爺帽,雙手藏於袖下,閉著眼睛,身前一塊黃布鋪散在地,黃布中、寫有兩首如詩般的玄句子,左側一首:
欲識三元萬法宗,先觀帝載與神功。
坤元合德機緘通,五氣偏全定吉兇。
戴天覆地人爲貴,順則吉兮兇則悖。
項字德看得出此六句話的出處,乃出至一部書中一段話,書爲命理學中的瑰寶《滴天髓》,六段話中的前兩句爲天道,中間兩句爲地道,末尾兩句乃人道,此書是那探究天地陰陽,測算五行八字,卜問、禍福吉兇的玄門書籍。
若說《滴天髓》,還要提及一本書,乃《子平真詮》,兩書一深一淺不可或缺,互相匹配、方成完壁。滴天髓深之玄妙,子平真詮易懂好解,自家中書架便有此兩部書,閒時翻開查看,但只懂書中奧妙一兩分而已。
右側一首:
陰陽順逆妙難窮,
二至還歸一九宮,
若能了達陰陽理,
天地都在一掌中。
此書四句出至《煙波釣叟歌》,是一部關於奇門遁甲的書籍,說得是那、好比手掌指節爲宮位,共九宮,成四方形,若能深知陰陽中的奧妙,可在九宮之中暗布三奇六儀,來推演卜算,這天地中的一切事便都可知曉。
黃布中的幾段話,說明老者乃卜算人,項字德不由得細看去老者,這幾句話,足顯老者之學識。普通地攤算命人,只會寫出神機妙算,不準不要錢等通俗言句,因爲了迎合普通人,路人看那神機妙算字樣,便一眼明瞭。
而這老者,偏偏寫出玄又玄的語句,好似只寫給懂的人看,只有看得懂那語句,才知這老者爲卜算人,看得懂、便說明此人相信卜算中的奧妙規律,卜算中有那麼一句話,叫不信者、莫求卦,老者猶如在告知、我只給明白人卜算。
“怎麼,小孩,算一卦?”老者突然睜開眼說道。
項字德心起興趣,微笑點頭,坐於黃布前馬札凳上,說道:“怎樣個卜算法?”
老者手伸出袖,解釋道:“按八字卜算,偷盜事不算,心不誠不算,胎性別不算,不算隱私,不算死人,一切主客事不算。”
項字德應聲點頭,問道:“如何收錢。”
老者回複道:“富多收,窮少收,不能不收,先錢後卜。”
聽明話意,卜算錢隨心而給,且是先給錢,項字德懷中掏出十元,遞於老者手中,老者擺手,搖頭說道:“老頭子我,有三種人不收他錢,一、壽盡者不收,二、禍臨身者不收,三、無再好者不收。小孩,你在不可收金的卜算人中,你既然掏出錢來,足見心誠,心誠、便是此卦的價碼,符合不能不收之規矩,老頭子我不再收你身上金錢。”
項字德聽得明白,自己在那壽盡者、禍臨身、無再好者中,而老者先是不提此事,原因有二,一、要判斷自己是否心誠。二、卜算人有規矩,算卦不能不收錢,但此三種人卻超出規矩外,需找一個理由,便以心誠、爲算卦的價錢。
項字德詫異,說問道:“不看你有算,就知我是三種人的其中之一?”
老者哈笑,簡短迴應:“奇門遁甲,來者不用問。”
項字德微笑致敬,又問道:“那,我是那種人?”
老者搖頭不語,表示此乃天機,萬不泄露。
項字德不再逼問,嗯聲思緒,說道:“那就以此刻時辰立八字來卜算。”
老者擡頭望天觀時,嘴中念念:“酉,子,寅,酉,小孩稍等,容老頭子幾分鐘。”
老者低頭,細瞇起眼睛,攤出左掌,大拇指尖在食指、中指、無名指上點點停停,過有幾分鐘,老者未出口一句話,依舊在算。項字德心不有急,因略懂其中之理,那八字排盤,由太多的元素組成,要排盤、算盤、推盤、演盤,一系列不有個幾分鐘、斷然完成不了。
有些卜算者,一分鐘內便完成卜算,此類有兩種可能,一、騙子,只會裝裝樣子。二、高人,憑藉無數次的排盤,從中找到規律,直接略去多餘部分,可一步看透整個盤局,所謂熟能生巧,此等人,只神仙也。
整整二十分鐘,老者卦纔算完,雙手藏回袖中,慈笑面說道:“以此時起八字,老頭子啥都沒算出來,但我卻從中推出了你的生辰八字,以你的生辰八字算得、你之命理屬雜亂無章,又亂之有規,看似空空,又像伏吟,又反伏之式,此命理無可多說,不可細觀,只敢略言、輕聞。
小孩你命中有兒女各一,女兒爲長,兒子爲小,生來孤零,活而寂寥,三貴你屬清貴,旦夕禍福有分段,正邪善惡可分明,陰中有影,陽中見身,小孩你終究是個孤單人,卦說僅此而已,不必多問。”
孤單人?項字德呆怔而坐,嘴中默唸此三字,自己怕吵鬧喜清淨,怕人多喜人少,可更怕孤單,孤單不是清淨,孤單不是安靜,孤單是可毀滅人心的那份孤獨,孤單人好比與這世界的一切隔閡兩處。
“或因你自己過清,所以孤單,小孩,你或可跳進大泥中,來掩蓋你的清,來消除孤單。”老者話中話的言語說道。
“命,能由自己掌控嗎?”項字德擡頭問道。
老者點頭,說道:“當然可以,何叫命,命可說成人生之事,不過並非能掌控所有,因很多事,非你命中之事。”
“怎麼講?”項字德問道。
老者解釋道:“很多事,看上去是你的事,也與你息息相關,但其實本不是你的事,是他的事,只是與你命中有穿插、剮蹭,所以、你掌控不了這件事,因爲不是你命中的事。”
項字德低頭深思老者之話,事事兩個字相繞,聽得雲朦霧罩,話不懂,但意好似明瞭,言傳意授、那意授纔是言傳的答案。
項字德起身,鞠躬致謝老者,不再相問,而轉身離去。
老者看著背影,點頭慈笑:“日落收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