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陰若非就發起了高燒,整個人一直都迷迷糊糊的,嘴里不時的冒出些聽不明白的字句,就這樣昏睡了兩天。
兩天天來陰語笑一直衣不解帶、寸步不離的守著陰若非,就怕一個差池后悔一輩子。好好的一個人,怎么一轉眼就病成這樣了?抬手撫著那眉、眼,能這樣在一起一輩子,那該多好。
身后,穆頠復雜的看著這個可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她現在的位置本該是屬于他的,但是長久以來,除了重要場合,每次站在若非身邊的一直是語笑。
“語笑,你該休息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出去。”
“身為皇后,理應隨侍陛下左右。”
陰語笑豁然起身,盯著穆頠道:“我從來沒把你當做皇后,你沒有資格!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后,你都不配!”
穆頠本能的退后一步,說:“只要若非認為我有資格,只要若非覺得我配得上這后位,其余的我不在乎。”
“姐姐剛登基,她需要穩固她的地位,穆文生身居右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臣們又逼著她速立皇后。你想想,她會怎么選擇?”
“就算我和她之間摻雜有政治利益,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們是相愛的,這就夠了。”
“相愛?”陰語笑大笑,眼眶蓄滿了淚水,“她不愛你,從來都不愛。”
“不可能!”
“是啊,她不可能不愛你,不然也不會自大婚以來只獨寵你一人,只有昰兒一個子嗣也沒想過立其他妃子。”陰語笑斜睨著穆頠,“你是這樣想的吧。”
“難道這些都不足以說明她愛的是我嗎?”
“那么我問你,自從有了昰兒,姐姐是不是比以前更常去你那里?是不是經常陪著昰兒睡?”
“昰兒是她的女兒,難道這些不應該嗎?”
“姐姐只有昰兒一個孩子,所以她很疼昰兒,所以才會頻繁的去棲梧宮,我說的這些,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你說的什么。”
“那我說清楚一點好了,”陰語笑伸手輕挑著穆頠的下巴,笑著說,“其實姐姐很少碰你吧,大多數都是你一個人。”
“啪!”
“你!”穆頠氣得臉色發白,手顫抖的指著陰語笑。
陰語笑摸著左臉頰,下手還真狠。“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還是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
“你放肆!先不說這些言論是否屬實,這宮闈秘事你是從何而知?難不成你在這宮內安插了密探?”穆頠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陰語笑,在宮內安插密探,這意味著什么?
“別緊張,宮里沒有你所謂的密探,我只是推斷出來的。”
“語笑,未經證實的事情,不可隨意說出。”
“我說的是否屬實,你自己清楚。”陰語笑背著雙手,說:“請回吧,不然我可不保證待會兒我會說出些什么,或者做出些什么大家接受不了的事來。”
“……”穆頠移至床邊站了一會,然后才不甘的離開。
直到穆頠帶著人離開,聽不到腳步聲了陰語笑才又回到床邊守著若非,雙手捂著她冰冷的手,閉著眼睛陪著她。
和穆頠說的那一番話不是毫無根據亂說而已,姐姐自登基以來,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如何復興墨陽,然而初登大寶的她需要朝中大臣的支持,穆文生是最好的選擇。再者,姐姐也知道穆頠對她是情意,又是一起長大的,對穆頠的秉性也清楚,不會產生后宮干政的事情。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立穆頠為后利大于弊。
至于另外一件事,姐姐每日所批公文不計其數,想來不至半夜是不會休息的,第二天仍然精神飽滿的去上朝,怎么可能還有時間、有精力去陪穆頠?自從昰兒出生以后,姐姐眼里、心里就是昰兒,這是只要跟在她身邊的人都知道的事,反觀穆頠,多數對他都是但笑不語。
“……蕭……蕭……”
陰語笑突然睜開眼睛,附耳貼近陰若非,斷斷續續的字從那蒼白的嘴唇里吐出。
“……蕭…………別走……”
陰語笑坐直身子,看著陰若非皺著眉頭艱難的說著什么,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眼眶里積蓄著委屈,輕咬著唇。又是這個字,上次也是一樣,明明昏睡著,心里、嘴里卻念念不忘這個“蕭”,一遍遍的叫著“蕭”。這“蕭”到底是誰?那三年里,到底是誰走進了你的心里,讓你這么執著的喊著他的名字?
第三天早上,陰若非終于醒了過來,但是身體還是很虛弱。當她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仍舊是守在床邊的陰語笑。
“小語,回去休息吧,你這身體要緊。”
“我不累,只要身體養得好好的,我就開心了。”陰語笑拉著陰若非的手說,“你答應我,以后可不能讓自己受涼了,你知道你這身子不能受涼。”
“知道了,知道了。”陰若非捏捏陰語笑的鼻子,“再念下去,都成啰嗦的老太婆了。”
“我這是為姐姐好,若是再出什么差池,我都不要活了。”
“亂說,以后可不許這么口無遮攔的了。”
陰語笑嬉笑著鬧鬧陰若非,滿臉期待的說:“姐,今天天氣還好,我們出去走走?”
“好,我要是再呆在這,估計都快發霉了。”
得到附議,陰語笑欣喜的給陰若非披上一件衣服,之后才牽著她的手出門。
兩天后科舉放榜,上榜考生一百名,邊上的侍衛嚴肅的說:“一個時辰以后上榜考生進宮覲見陛下。”
結果公布后王都一片沸騰,有的欣喜若狂的遇人就說她考上了,有的則是暗淡的退出人群,想著下次再考。
此時右相府大廳里,主座空著,右邊座位上依次坐了兩個人,為首的是個中年男子,皮膚紅潤光滑,想來是保養得極好。他的右手邊坐著個年輕女子,翹著腿,正悠閑的喝著茶。此人正是那天在街上打了陰若非和穆湛的穆沛。
“爹,我的能力你還不清楚嗎,有什么好擔心的?”
“這皇榜一時沒公布,我這心就沒法放下。”陳之庭焦慮的不時往門口瞧。
“我把我的答卷寫了一份給娘看,娘都說那答卷至少可以進前二十,你現在還在這干著急,難道你就不信娘說的話?”
“當然信,可是……”
“別可是了,安心等著接旨就好。”
“……”陳之庭沒說話,可那眼睛仍是盯著門口。
“其實呢,我覺得我那答卷能進前三,娘就是太保守了。等我高中以后,靠著娘的人脈,出不了幾年我就可以身居高位,到時候,看我不整死穆湛那死丫頭!”
“你可別沖動誤事,她現在還有皇后護著呢,動了她沒你好果子吃。”
“我可不會傻到在他眼前動她,我得先把那官位弄到手,到時候動手的機會多的是。”
“你知道就好,動靜別太大,若你娘知道了……”
“知道,啰啰嗦嗦的,我能傻到弄得那么明顯?再說了,娘也不見得會護著她。你看她唯唯諾諾、膽小如鼠,又瘦又小的樣子,能成什么大事。”
“別大意,她再不濟,可那身份在那,要是夫人哪天就突然走了,我們再努力也沒用,全給她做嫁衣裳。”
“嘭!”
“哼!”穆沛一拳打在茶幾上,“不就是嫡女嘛,我還是長女呢!都是那可惡的家規,什么只有嫡長女才能繼承家產!要是沒有她,這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娘的伯爵爵位都是我的!”
“噓!”陳之庭趕緊捂住穆沛的嘴,“小聲點,若你娘知道了,還不得家法伺候。”
穆沛拍開陳之庭的手,說:“這家里的事不都是你管嗎,誰要敢向娘說這些,他在這相府別想好過。”
“若是你給我惹的事多了,夫人把我這主事的權利給收回去,到時候咱倆怎么辦?”
“嘿嘿,”穆沛看著自己的父親,“爹,只要晚上你多下下功夫,娘哪件事不答應你啊。”
“去!你這不孝女,就會打趣你爹。”陳之庭斜了一眼穆沛,又嘆道:“這么多年,她基本上什么事都順著我,可就是那一件事無論如何也不松口。”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那賤人都死這么多年了,還給他留著正夫的位置,不然我也不用這么耗費心力,想盡辦法除掉那死丫頭。”
“你這次要是考中了,我在她面前給你說說話,讓她有機會就帶你去見陛下,在陛下面前混個臉熟。要是你取得了陛下的信任,我們也就不怕那丫頭以后翻天。”
“哈哈,這個你放心,這世上誰不喜歡聽好聽的?只要娘給我引見,我就不信我不能取悅她。”
“別太自信,我們這個陛下可不是以往那些在深宮里的無知女皇,說話要小心些,免得給我們惹禍。”
“我明白。”穆沛不耐煩的喝著茶,她就不信她不能搞定那個女皇,等著瞧吧。
沒多久外面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個侍從,進了大廳在陳之庭前面行了禮才吞吞吐吐的說:“二,二老爺,皇榜公,公布了。”
“好好說,慌個什么!”陳之庭厭惡的怒斥。
“是,”侍從換了口氣又說,“皇榜公布了,狀元闔閭顧賾,榜眼涼陳林靜,探花晟陽(王都)歐陽穎——”
“好了!盡講些廢話,快說小姐得了第幾?”
“小姐,這……”侍從低著頭,全身顫抖。
“叫你說話呢,快說!”陳之庭一巴掌打在那侍從身上。
“小,小姐,小姐沒中。”
陳之庭楞了,瞪著眼睛不發一語。一邊的穆沛也是一愣,問:“你再說一遍?”
“小姐,沒有中舉。”
穆沛這次聽清楚了,氣得直接把手里的茶杯往那侍從身上砸,還不解氣,站起來就把人往死里踢。
“你胡說!我怎么可能不中!你這瞎了眼的奴才!肯定是你沒看好!狗東西!”
陳之庭冷眼看著穆沛施暴,那侍從蜷縮在地上,穆沛一腳比一腳踹得狠,沒幾下就吐了一地血。門外經過的侍從聽見了里邊的慘叫,可是沒一個出來制止。
“踢死你這狗奴才!”穆沛又狠狠踢了幾下才停下來,對著外邊喊道:“來人!”
很快就有兩個人跑進來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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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把她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不處理好就別回來了!”說著又踹了幾下。
“是,大小姐!”
很快她們就把人給拖了出去,大廳也被人清理干凈,就像沒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穆沛氣喘吁吁的大口喝著茶,平息了好一陣子才說:“怎么可能沒中?是不是哪里搞錯了?以我的才學不可能排在百名之后。”
“這事肯定有蹊蹺,連你娘都說你可以進前二十,再不濟,也不可能排在百名之外。”
“前十是由陛下欽定,不可能在這上面出問題。最有可能的,那就是禮部了,其余九十個名額都是由禮部選定的。”
“據說禮部尚書江蘭英為官公正,她會把你的試卷壓著嗎,這不大可能吧?”
“可是除了她,還有誰敢壓我的卷子?”
“你別在這胡亂猜測了,等你娘散朝回來再說。”
穆沛在大廳里來回走動,怎么也平息不了心里的怒火,可她現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著她母親回來再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