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穆府書房, 頭發已經白了大半的穆文生坐于書桌前,手里拿著本書閱讀。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明顯不悅的皺起眉頭, 穆文生最不喜歡有人在她讀書的時候打擾, 除非有要緊事, 否則來人定會被她斥責一番。
“進來。”不得已放下手里的書。
書房的門被推開, 入眼的竟然是風塵仆仆的穆沛。
“娘。”穆沛走到桌前站定。
“回來了。”見是穆沛回來, 穆文生臉色緩了緩。“見過你爹了?”
“還沒,剛到家。”穆沛見穆文生心情還不錯,又說, “娘,你明明沒病, 為何上書致仕?”
“這事你別管了, 蒙圣恩讓你回都任職, 好好做,別辜負陛下對我們穆氏的一番好意。”
“以我的本事回都是遲早, 可娘你沒想過你這一退下來,以后我的仕途可是要平白走許多彎路,說不定有人趁你下來,給我使絆子,那多得不償失!”穆沛不明白穆文生為什么在她身體還好好的時候辭官, 當下說話的聲音不免帶著埋怨, 音量也提高不少。
“混賬東西!我做事要你這小兒教?要不是為保住你們, 我會辭官?!”穆文生氣極, 抄起桌上的書, 使勁摔在穆沛身上,啪一聲, 打得穆沛生疼。
“什么意思?”穆沛疼得呲牙,忍痛捂著肩膀。
“去問你爹!出去,沒事別來煩我!”穆文生忍住怒氣,瞪著穆沛。
“娘——”穆沛被她一瞪,只得離開,“沛兒告退。”
“回來。”穆文生記起什么,叫住穆沛,說,“盡快去刑部報道,別生事。”
“是。”穆沛壓著氣離開書房,朝著陳之庭的小院走去。
進了陳之庭的小院,忽視陳之庭見到她時樂得大張著的雙臂,直接坐在椅子上問:“娘為什么突然辭官?”
“呃。”陳之庭笑開的臉立即僵住,收回雙臂,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你娘的決定,我怎么可能知道。”
“可娘說,這事要來問你。”
“你娘真這么說?”陳之庭湊上去小聲問,見穆沛點頭,才嘆著氣說,“前陣子民間盛傳陛下要選秀封后,陛下得知后很是震怒,下旨查辦造謠之人。后來有人說那些謠言是從我們穆府傳出去的,而且還說是我們穆家為了霸著后位,極力推著你弟弟穆詢韞繼穆頠之后,保住我們穆家大權在握的地位。陛下把這事告訴你娘,你娘一回家就寫了折子上去。我知道的就這么多了。”
“你真打算讓詢韞坐上后位?”穆沛想到幾年不見的同胞弟弟,以他的姿色,再加上穆家的權勢,坐上那個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我也就是在閑聊的時候說說。”陳之庭眼睛一亮,說,“要是詢韞被選上了,封了后,再生下個皇女,等她長大我們再幫她登位,那你不就是女皇的親姑姑了。”
“……”穆沛心里也是一動,這事以前她沒想過,可如今按她爹爹說的這一做,嘿,說不定還真能成。只是,“陛下不是不打算選秀了,那詢韞怎么進宮?”
“唉,天不遂人愿。”陳之庭搖著頭暗嘆。
“……”穆沛眼珠一轉,語帶興奮的說,“陛下不選秀,這不代表她不會再封后啊。”
“不選秀詢韞怎么進宮?”
“既然陛下一直念著我們穆家的情,那就想辦法讓陛下到我們家里來,然后再讓她和詢韞來個偶遇,憑弟弟在王都也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還怕她不喜歡?”穆沛雙眼興奮得有些發紅,越想越覺得那計劃可行。
“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陛下公告天下,她永不封后,這——”
“她瘋了!”這是穆沛的第一個念頭,一個帝王怎么可能為了一個死了的男人永遠不娶?!
“小聲點,”陳之庭小心翼翼的望了望四周,確定沒人聽到才說,“詔書都公布了,以后也不得選秀,這是板上釘釘的事。”
“……要真是這樣……永不封后……我也有辦法。”穆沛湊近陳之庭的耳邊,“不封后可不代表她不封侍君,陛下也是女人,而且年紀才二十多,不可能一輩子不要男人伺候,只要詢韞能迷住她,封不封后都不重要。”就算詢韞生的皇女只能算是庶出,我也有辦法讓這個庶出皇女當上儲君!
“以詢韞之姿,迷住陛下應該不是難事。我想到個事,最近幾個月黎紫萱和詢韞來往有些頻繁,詢韞對這個黎紫萱也是贊不絕口,你看……”
“哈哈,黎紫萱也被詢韞給迷住了?我這弟弟可真是有魅力啊,要不是那個計劃,黎紫萱未嘗不是個上好的人選呀。”
“這事就這么定了,可要保密,別人知道了,這可是要被降罪的。”
“我知道,現在就等陛下來這的機會了,詢韞那邊,他性子倔,爹爹也別說我們的計劃,只要讓他和陛下多多接觸,相信也不會抵觸陛下。”
“這哪用得著你來提醒,你爹爹我還不至于那么不中用。”
小院里面不時傳出來歡笑聲,偶爾有下人經過,都不由得歡愉幾分,聽到笑聲總比聽到別的什么聲音強,上面的人高興了,下面的干活也不至于那么費勁。
轉回陰若非這邊,這時候她正坐在昭明殿偏殿的一個榻上,旁邊坐著的,是一身官服的黎紫萱。穆文生辭官后右相一職就空著,黎紫萱以左相的身份權右相之職。
“這是兵部上來的折子。”黎紫萱遞過去,見陰若非翻開,接著說,“海盜又鬧起來了,比以前,規模大了不少,沿岸村民經常被騷擾的不敢下海。”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她們打著打著,早晚形成兩到三個最大的海盜頭頭,按上面說的這些情況,似乎已經有了幾個頗具規模的盜匪團伙了。”
“……”黎紫萱等她看完,她面上毫無驚訝的神色,難道早就預料到了?
“閉關?!”陰若非瞪著那份奏折,這人竟然建議,關閉所有港口,不許洛國和東虞的商人從海上進入墨陽貿易,以免海盜以商隊的名義登陸劫掠。
“為避免沿海損失過大,這是個不錯的辦法。洛國和我們可以由陸路往來貿易,東虞小國,對我們影響不大。”
“閉關不是問題的解決辦法,這只能治標,而且還后患無窮。”陰若非隨手把奏折扔在矮幾上,“傳旨,沿海各港加強防御,近海巡視船只不得怠慢,不得主動深入大海打擊海盜,違者按罪論處。”
“臣遵旨。”黎紫萱認真記下內容,見陰若非不再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臉,才笑著說:“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坐收漁翁之利不好嗎?既然有省力輕松的法子,何必去捅那馬蜂窩。”陰若非打了個呵欠。
“可是,若等她們做大,對我們未必是好事。”黎紫萱笑著說。
“我們現在冒然出兵不一定能一舉擊破海盜,永絕后患,等她們聚積好了再出兵,到時候即使不能清除干凈,那以后那些海盜也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了。這事你都心知肚明了,還讓我說出來,你什么意思?”陰若非佯裝怒意瞪著黎紫萱。
“啊,那什么,最近這段時間你怎么一直像是沒休息好似的?早朝都被你改得半月一次,怎么一點都沒改變?要不要讓太醫來瞧瞧?”黎紫萱很“擔心”的問,肩膀似乎有些抖動。
“我神經衰弱睡眠質量不好不行嗎?管這么多,干脆封你當閑事委員會的主任得了。”陰若非見那一抖一抖的肩膀,要笑就笑好了,憋著,會憋出病來的。
“什么?神經衰弱?閑事委什么?什么意思?”黎紫萱艱難的吐出一些生澀的字詞。
“什么什么什么?沒什么,沒事你就回去吧,我不留你吃飯了。”陰若非趕蒼蠅似的揮著手。
“你明明說了……”黎紫萱拼命回想那些陌生詞語。
陰若非還沒想到怎么把黎紫萱打發掉,就被一個身影吸去了所有注意力。黎紫萱順著那視線瞧過去,赫然是身著紫服、滿臉笑意的陰語笑朝著這邊走過來。
“咳!”黎紫萱刻意喚回陰若非的神志,“既然這不管飯,那我就回去了,恩,注意節制,小心傷身。”轉身和剛好到了的陰語笑行了禮,然后施施然飄出了昭明殿。
“姐,她說什么注意節制、小心身體?”陰語笑剛好聽到那最后一句,擠著和陰若非坐一個座位。
“沒什么,明早我們出宮,好久沒出去玩玩了。”陰若非挪了挪身體,伸手環住陰語笑的腰,傾身靠著她肩上。
“呵呵,別轉移話題,你這呵欠連天的,她想不到才是怪事。”陰語笑覆蓋上環于腰間的手背,偏頭蹭了蹭陰若非的腦袋。
“哼!還取笑我,那不都是你害的?”
“哦,是我的不是了,那好,你以后就別碰我了,我回我的王府,嗷!”陰語笑驚呼,肩膀傳來痛感。
“你敢!”陰若非松口,嘆道:“我總算明白唐玄宗‘君王從此不早朝’的心情了。”
“什么?”
“呵呵,美人在懷,誰還樂意去對著那些中老年婦女呀!”最后一個字被含在嘴里,化入兩人相依的唇齒之間。
昭明殿外,褚凌思在看到黎紫萱獨自出來后,命人把殿門給關了,她自己則擋在殿門中央,大有萬夫莫開之勢。
黎紫萱看著褚凌思站好,對她悄然一笑,這才轉身而去。這幾年黎紫萱算是看開了,紅薇和江蘭英她們的事她是明白了,只要愛了,能相攜到老,那就隨她們吧。而眼前這對,身份更加特殊——管他呢!只要她們相愛就成,做朋友只想看到她們開心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