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落地有聲。周惜若忽地想起赤灼荒漠中那一張張被烈日和艱苦勞作折磨的黝黑臉頰。她想到了阿姆還有善良辛勤的耶荼,還有那一騎騎精壯彪悍的赤灼戰士。她還想到雅查眼中如鷹一樣晶亮的眼神。
這樣百折不撓的民族是不會屈服的。也許他們兇狠如狼,狡猾如狐,可是至始至終他們心中還有一根世世代代都折不斷的傲骨。
溫景安看著眼前的邵云和,忽地笑了笑,道:“誰曾想過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邵云和會說出這一番令我都汗顏的話。”
邵云和淡淡道:“當日的邵云和也許做過很多不得已做的事,可是心中卻始終有一條不能越過的線?!?
“那就是赤灼?!?
溫景安長長一嘆:“如此再也無法談。與你為敵是溫某生平最不愿做的一件事?!?
邵云和定定看著面前的溫景安,慢慢道:“我亦如是。”
溫景安站起身來對周惜若深深施禮:“娘娘,我回去了。保重?!彼f完不待她反應過來,轉身走出了帳子。
周惜若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怔怔地跌坐在席上。邵云和扶起她,瞇了眼看著遠遠的風云涌動,忽地道:“要變天了?!?
……
草原盛夏充沛的雨季終于來了,積蓄已久的暴雨終于下了下來。龜縮在帝都中的拓跋宛褚走投無路,在一個暴雨夜中從城北帶著一萬兵馬突圍而出,邵云和親率三萬兵馬追擊。龍越離聞風而動,從城南破,一舉占領狄國帝都。邵云和率領三萬兵馬追上拓跋宛褚,將他立斬劍下。跟隨拓跋宛褚的軍隊盡數歸降。至此,拓跋族皇室盡數或被殺或被廢,其余狄國貴族部落盡歸順邵云和。
邵云和帶著大軍占據從狄國帝都西北的半壁江山,廣袤富足的草原和日益兵強馬壯的軍力,令他當之無愧成為新一代狄國受人敬畏的哈赤首領。另一面,龍越離則占領了狄國帝都以南,與邵云和分庭抗禮。他的存在就如一根長長的刺刺入邵云和的心中,想要拔出卻是十分棘手。
狄國戰事才剛結束,可是如今看來只不過是開始而已。
夏日漫漫,邵云和并不輕易驚動龍越離的軍隊,他帶著軍隊游離在帝都的四周,仿佛有意無意地探著龍越離的虛實。周惜若看著他的布局,忽的想起雪原上那個隨著云思澤逃離的夜晚,緊跟在他們身后的雪狼也是如此。從不輕易出擊,只若遠若近地跟在他們身后,只等著敵人最后的弱點顯現出來。
若說龍越離是一條龍,邵云和就是草原上的一匹雪狼。
戰事要怎么個走向,她已完全猜不透也看不明白。只是知道自己在等著那一日全面展開的生死決戰??墒菬o論誰勝誰敗,面對可能的結果她都無法安穩。
“娘親,你在想什么?”耳邊傳來雅查的呼喚聲,周惜若回神,掩飾笑道:“沒什么?!?
邵云和派人將雅查接了過來,他讓他們母子待在他的庇護下,隨著他征戰四方,隨著他收復心有不滿的部族。無論是住在高門大院中,還是搭起帳篷逐水而居。他都不會再讓他們遠離了他的視線。
顛簸流離的生活雖苦,卻令一日日令他們越發成了一家人。
周惜若看著雅查小臉上滿是汗水,掏出手中的帕子為他仔細擦干,隨口問道:“雅查方才去了哪里玩了?”
雅查舉起手中的弓箭,小臉上滿是興奮:“方才我隨哈赤身邊的千夫長去練習射箭了?!彼麑χ芟舻溃骸澳镉H,如果還有壞人抓走娘親,我一定一箭射死他!”
她問道:“若是國師還要抓走娘親呢?”
雅查毫不猶豫道:“那雅查也會一箭射死他!”
周惜若心中一緊,連忙道:“不可以!他是你哈赤的父親。雖然你不能像敬仰哈赤一樣敬仰他,但是卻不能殺死他。”她頓了頓:“國師心中其實也很苦。”
自從完顏霍圖擄走她要與龍越離私下訂立盟約的事敗。他與邵云和便大大吵了一架。完顏霍圖爭不過邵云和,第二天就消失了蹤跡。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只知道他終于留下一丸藥丸,便是秋水寒的解藥。
周惜若知道,完顏霍圖是真的對邵云和失望了。他所作一切都是為了赤灼的復國大業,他籌謀了一輩子,犧牲了一輩子,如今事事卻都脫離了他的掌控。心高氣傲的他怎么會忍下這口氣呢。
“那既然如此我不射死他了。不過他若是還要帶走娘親,我一定要讓他瞧瞧我的厲害!”
童言無忌,周惜若笑了笑,心中卻黯然。在這弱肉強食的環境中,雅查的性子一日日變得更加堅毅,但也越發嗜血了。真不知道她該怎么說雅查才會明白武力不是解決一切事情的辦法。
她想著深深嘆了一口氣。
“娘親又在嘆氣了。”一旁的雅查忽地道。他小小的手摸上周惜若白希的臉頰,烏黑的眼中有孩童的迷茫:“娘親不高興了。是不是雅查說錯話了。”
周惜若看著他小心翼翼的神色,心中一酸,緊緊抱著他道:“娘親不是不高興。娘親是在擔心哈赤。”
她看著一望無際的蔚藍天際,輕聲道:“娘親在擔心,這片天地要怎么變幻,這仗還要打多久?!?
她正在沉思間,外面忽地響起一陣疾馳而來的馬蹄聲,雅查忽地歡呼一聲:“是哈赤!是爹爹!”
他用狄國話和齊國話輪番呼喊。周惜若回過神,依門而立,果然看見一騎火紅身影如電疾馳到了院門邊。馬背上的他眉眼俊美明晰,薄唇微抿,朝她而來。
他對上她的眼,眼角的冷厲紛紛化成了春水柔光。
他歸來了。周惜若微微一笑,心中的一塊巨石也漸漸落了地。
邵云和下了馬,一把將雅查高高抱起,父子兩人哈哈笑了起來。周惜若含笑看著他們兩人,只覺得天地間頃刻就圓滿了,再也融入不了其他。
她上前,隨口問道:“這次要待幾天?”這些日子邵云和雖把他們母子帶在身邊可是卻來去匆匆,不知不覺中她也習慣了他的驟然而至,突然而去。
邵云和放下懷中的雅查,由著他去尋自己帶來的小玩意。他深眸看定她,微微一笑:“大概要好幾日。”
他是說著握住了她的手。周惜若心中一顫,不由抬頭看向他深邃的眉眼,她在他的眼中看到涌動的情愫,臉不禁一紅,低聲道:“那挺好的?!?
不知為何她心口砰砰直跳。這些日子隨著大戰的即將展開,她憂心忡忡,從未真正好好與他相處過。如今看他眼底深深的笑意她這才恍然回神,他和她如今已互許了生死。
“走吧。”邵云和看出她的羞怯,一把握住她的手,帶著她走入了院中。
在房中,她為他打水梳洗,問道:“今日什么事這么高興?”
邵云和脫下盔甲,解開戰袍,露出雪白的中衣。他正要穿上長衫,聞言修長的劍眉一挑,眉眼間的魅色不經意流出。他笑道:“自然是好消息。”
周惜若見他眼中帶著戲謔的笑意,再看著他眉眼間的魅惑,不禁陡然臉紅轉身丟了面巾道:“不說算了。誰稀罕聽?!?
她話音未落,腰間一緊,他雙臂已環抱著她。他低頭靠在她的肩頭,低沉的笑聲撩動她的耳邊:“龍越離有可能會知難而退。齊國朝已有不少朝臣上奏折勸他回齊國。”
周惜若一聽心中猛的一松,不戰而和是她最期待的結果。誰也不用死,也不用再打仗。
她猛的轉過身,牢牢盯著邵云和,問道:“當真?”
邵云和認真點了點頭。
周惜若美眸熠熠,半晌,她忽的秀眉一挑,問道:“是你做的手腳?”
邵云和眸光一閃,不自然道:“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周惜若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眼,問道:“難道你敢說,齊國的朝臣們紛紛上奏表不是你暗中派人煽動的?我可是記得某人說齊國御史臺那幫人他可是熟得很?!?
邵云和俊聽她提起舊事,俊臉上掠過一抹尷尬的紅暈,輕咳一聲,含糊道:“也不是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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