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君弈安的故事她上輩子倒是沒少聽說,據(jù)言此人出自神巫門,精通占卜和占星,卻是個烏鴉嘴,占卜的結(jié)果從來只應(yīng)驗壞的,不曾應(yīng)驗過好的。
久而久之,大家都把他視作騙吃騙喝的神棍。
弈安也不惱,翻開桌上扣著的一枚象牙花簽緩緩摩挲著,口中說道:“大家都說我的占卜從來只應(yīng)驗壞的,那么您猜猜,‘江山易鼎,牝雞司晨’的讖言會不會成真?”
馮蓁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她用力攥緊了手中的韁繩,面上笑得和顏悅色:“先生的話,小女子不太明白。我還有事,就告辭了。”
“蓁兒!”
馮昱的聲音適時傳來,馮蓁回過頭去,見他二人已經(jīng)跟上,一提韁繩迎了上去:“二哥。”
馮昱瞥了眼那廂擺攤算命的弈安,疑惑地道:“你方才同那道士說什么呢?”
“無事,等你們等得太久,閑無聊就去算了個命。”馮蓁假意笑道,“咱們現(xiàn)在走吧?”
“等一下。”馮昱拉住她的韁繩,“我們走這邊。”
“這邊?”馮蓁狐疑地看了眼他馬鞭所指的方向,“那邊不是出京的方向嗎?”
他只是笑:“你跟我來吧。”
馮蓁跟著馮昱和斛律光策馬行了半刻鐘,繞過一處山澗,眼前豁然開朗。一條廢棄的官道平坦地蔓延至遠(yuǎn)方,盡處連著春山,通向北境。
路旁聳立著一座長亭,日暮之下,春草蔓生,亭邊站著個人,系著匹馬,極為荒涼的樣子。
馮蓁狐疑地道:“二哥,你是不是帶錯路了?”
馮昱搖了搖頭,“去吧,有人要見你。”
“見我?”馮蓁詫異地道,指了指遠(yuǎn)處長亭下那道寂寂孑立的身影,“是那個人嗎?”
馮昱點點頭。
“那我就去見見吧。”見馮昱神情不似有假,馮蓁策馬朝長亭走了過去。
及至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個年輕人的背影,帶著帷帽長身玉立,很是眼熟。
“請問……”
不等她說完,那人轉(zhuǎn)過身來,展顏一笑
:“阿蓁。”
馮蓁臉上神情一僵,扯了扯嘴角尷尬地道:“是你啊。你父親好些了嗎?”
來者正是容琛。
容琛唇角帶著笑意的點點頭,只是那笑意不免顯得有些苦澀,馮蓁見狀便明白幾分,下馬牽著其徐走到他的身邊:“你來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嗎?還有你額上的傷……”
即雖他戴著帷帽,馮蓁還是一眼看出了他額角下有隱隱的白紗。
“沒什么……我就要走了,想讓你送送我。”眼角余光瞥到她腰間配著的劍,容琛眼中掠過絲笑意,抿了抿唇?jīng)]有說話。
“要走了?去哪?多久?”
“北境,去接任我父親的軍職,順帶治理羌亂。”
馮蓁“啊”了一聲,腦子里計算的都是容琛此去元宏的利害得失,她想也不想地問道:“陛下同意了么?”
空氣中氣氛一瞬驟冷,容琛斂了笑意,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眼底暗流涌動。
到了這個時候,她想的竟還是這件事會不會對元宏有所沖擊。
馮蓁也愣住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好,沉默半晌,她輕輕啟唇:“那,祝你一路順風(fēng),早日勒石燕然。”
頓了頓,見容琛面色未有一絲好轉(zhuǎn),又小心地補(bǔ)充道:“我,我在京中等著你凱旋歸來。”
容琛的面色這才好轉(zhuǎn)了一些,眉眼間攜了絲笑意,微微頷首。
兩人相視無話,馮蓁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囁嚅著唇試探性地問道:“那,那我走了?”
容琛突然拉住了她,用力將她攬進(jìn)了懷中。
馮蓁下意識便想掙脫,可當(dāng)她逢上他那雙布滿血絲和哀求的眼睛,心中突然便是一慟,那些筑了許久的心防一瞬倒塌。
她破天荒的沒有逃走,而是慢吞吞的回抱住了他,細(xì)細(xì)的嚶聲說道:“一路平安。”
容琛搖搖頭,以指止住了她翕動的嘴唇,一貫冷淡的眉眼含著笑意:“我要的答案呢?”
答案?
馮蓁眨眨眼,微微別過了頭,支支吾吾地道:“那個,那個,對不起……”
容琛眸光微黯,從懷中摸出一條一尺來寬的雪青色束帶,一面用簪子將束帶別在她的單螺髻上一面沉聲地囑咐道:
“阿蓁,過剛易折,你要學(xué)會把自己的鋒芒掩藏些許,不要再那么鋒芒畢露。”
“我知道你想走那條路,那條路雖然遂心,卻危險重重殺機(jī)四伏。陛下并非完全可信之人,長樂馮氏也不會是你的靠山,你還是決定要同他站在一邊嗎?”
馮蓁眼神微微一黯,“是,只有陛下能幫我完成那件事,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同他站在一邊。所以,我不可能答應(yīng)你。”
如果,從一開始便注定了他們只能背道而馳,她情愿沒有這個開始。
容琛頷首,他早已料到會是如此結(jié)局,卻還是道:“庾氏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調(diào)音里的風(fēng)月京、碧笙館,都是我的人。若你有什么他解決不了或是難以解決的事情,你就去風(fēng)月京找花魁若傾,她一定能幫你解決的。”
馮蓁點頭,心底散開幾分暖意,他這算是向自己透露定國公府的機(jī)密了吧,他就這般相信自己?
想她桓蓁重來一世,也就有他肯對她付出真心。
馮家欺她侮她,元宏也在利用她,只有這個人,雖然也曾欺騙傷害過她,卻在最終,給了她完全的信任。
她非草木,不能無情。
馮蓁心里一酸,眼地涌起幾分漣漪,她伸手捋了捋系在自己髻上的束帶,強(qiáng)顏歡笑地道:“你給我系的什么?”
“束帶罷了,系在髻上很好看的,書卷子氣濃濃的。留下來吧。”容琛拉過她的手,柔和地笑道。
“好看就留下來啊。”馮蓁笑道,揉了揉眼睛嘟囔道:“你還走不走啊?天快黑了,我還要趕著回城呢。”
容琛頷首,牽馬預(yù)行,“那我走了。”
“好……”馮蓁沙啞著聲音開口,眼角卻有淚花悄然涌出,她想她或許是真的舍不得他,可惜這覺悟來的太晚。
她翻身上馬,背對著他說出了那句她日后為之后悔萬分的話:“容琛,若你回來時心還未變,我們……便試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