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傾心情難過,跪下去握住了陳氏的手,“母親,你就走好吧。”她本質是個現代人,對劉氏沒有太多的感情,但這副身體的頭腦是本尊的心臟也是她的,在這個時候,她才懂得本尊對劉氏有多么深的依賴,心口忍不住地揪痛,幾乎要滴下血來,幸虧她理智地平衡和壓制了一下,才沒有失態。
陳氏也抹著眼睛,“大嫂,大嫂,你死得好慘啊,我從未見過有誰如你這般凄慘,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弟妹,看看你女兒啊。”
陳氏哭著,還看了宮無傾一眼,她的淚水都因為陽桑公府流光了,此刻干巴巴的,袖子擦得眼圈發紅,眼睛里卻到底是沒有什么感情,反而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宮無傾嘴角泛冷,陳氏是在說,你害得我的父母那樣凄慘,你的母親被活活燒死,豈不是死得更加痛苦,更加慘不忍睹?
“無傾,你的母親死了,連個丫頭都這樣傷心難過,你卻一滴淚水也不掉,難道你一點也不關心你母親嗎?”陳氏說著更加傷心。
宮無傾平靜地道,“嬸母難道不知道,一個人最痛苦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么?而且什么又不是無傾肚子里的蛔蟲,又如何知道無傾不難過?”
陳氏被噎得無法招架,只好說,“是嬸母太難過,又見你無動于衷,所以才產生誤會,原來你也是不好受。”
宮無傾道,“我是劉氏的親生女兒,自是比任何人都不好受,對母親情感又何必大張旗鼓,大聲哀嚎著表達呢,這樣就未免顯得矯情做作了,至于像嬸母,像下人,倒是不妨?哭一哭,紫琳,你就哭得大聲一些吧,畢竟母親平時對你不薄,你要好好的慰藉她的魂靈,送她上路,讓她走得安心一些。”
陳氏臉微微一變,卻是痛不欲生的樣子也做不出來了,只是干巴巴地嚎著,要多別扭有多別扭,宮白氏看不下去了,“哼,自己都哭得沒個人樣,還來指責別人,陳氏你安分一點,別又折騰出什么事兒來。”顯然,老夫人對陳氏也是早就不信任和不滿,再加上陽桑公府凋敝,陽桑公府繁榮,她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忌憚的了,沒想到啊,有一天她可以公然放心地指責這個兒媳,真是世事難料,人還是謹言慎行,謙卑低調地好,不然哪一天禍患降臨都不知道。
宮銘化看到陳氏還在想借這個機會挑事,哼了一聲,“這么大的人了,何苦像孩子一樣不穩重。”便冷著臉不說話了,陳氏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眼底有畏懼,有傷心,她早就該想到,宮銘化這樣的人,又怎么會真的眷顧她一分一毫?
宮姝沒想到她們母女倆已經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不由得害怕又難過,藏到一旁不叫人注意到,只陰冷地盯著宮無傾,眼中的恨冰寒黑暗,她已經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命了,但無論如何,也要宮無傾死了才甘心,是宮無傾把她害到這個地步,是宮無傾間接殺了凌王,此恨果真是無絕期。
宮無傾還在仔細地觀察劉氏,從頭到腳,她是一個疑心的人,這種情況也不排除人造假,可是,她越來越心涼,根據她對劉氏的了
解,這確實是劉氏無疑,她握著劉氏的手更緊了,大火的熱浪更迅猛地襲來,人群再一次后退,下人們已經不救火了,只不斷搖頭嘆氣。
宮無傾抬起眸子,只見月氤東院都籠罩在一片火光中,火勢席卷了一切,燒得噼啪作響,不斷有梁子倒塌下來,宮珩宮遷等吩咐下人將月氤院外的花樹都砍了,然后搬到遠一點的地方,以免火災燒到整片靖國公府。
“是怎么走水的?”
宮無傾皺眉問道,招人來找個地方先安頓了劉氏。
靖國公府守衛嚴密,平常護衛和下人們對于折子硝石易燃物一類的東西都很警惕,可說是慎之又慎,最后還是燃了起來,而且燒的是月氤院子,這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而且劉氏燒得這樣焦,實在讓人難以想象。
一名婆子說,“當時大夫人說頭暈,想好好地睡一覺,不許人打攪,奴婢們就出了大夫人的房間,奴婢在屋子里頭忙碌,忽然聞到一陣燒焦的味道,趕緊撩開了簾子,只見有火光從大夫人床上沖起,很快燒到了屏風和其它物品,奴婢嚇壞了,趕緊去找水,邊叫上其他的丫頭婆子,可奴婢們提著水桶到了屋外,只見整個屋子都著了,奴婢們念著夫人,就去開了側門,拼命往床上倒水,才把火勢撲滅了一些,把夫人搶了出來,可夫人已經……
她跪了下來,“老夫人,小姐,是奴婢沒有及時發現異常,才導致夫人喪命,請老夫人和小姐懲罰,奴婢才心安。”
宮白氏臉色沉黯,“大夫人這樣吩咐了,也不能怪你疏忽,起來吧。”她肅然道,“在此期間,有沒有人進入過大夫人的房間?”
那名婆子道,“這倒是沒有,大夫人躺下后,奴婢一直在外頭打理屋子,再說側門從外頭強行破開的時候,還是反鎖著的,因此奴婢敢肯定,絕沒有他人進來。”
宮無傾沉吟道,“在此之前,夫人都去過什么地方?”
婆子道,“奴婢只是打理雜物的,這得問紫琳姑娘呀。”
紫琳抹著眼淚道,“夫人去了洛域公府,還去了祁園看戲,今天只去了這兩個地方。”
宮無傾又問道,“可與其他人有過什么接觸?”
紫琳認真的回憶了一下,“并無,看戲也只是看戲,去洛域公府也只是陪著洛域老夫人坐了一陣子,又吃了午飯才回來,就像尋常一樣。”
宮無傾眸寒如冰,看著云上燁,“你去祁園看看。”對漣秋道,“我們去一趟洛域公府。”
云上燁挑眉,小毒物吩咐他,命令他,再也沒有什么事必這更美好的了。
他微微傾身,在她耳邊說,“好啊,樂于效勞。”
宮無傾平靜地注視著他,“難道云公子不知道,在自己的園子出了事,自己也該擔起責任嗎?”
云上燁頓時換了一副委屈的模樣,“唬人家。”
宮無傾要吐了,“還不趕快。”
“好啊。”云上燁輕朗一笑,不著痕跡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氣息如蘭,溫熱得令
人發癢,“這樣對待你的夫君,要受懲罰的。”興致不錯地款款離去了。
洛域公府是凰城十大公府之一,卻是最后一名,一直保持著不瘟不火的勢頭,洛域公的處事很有一套,沉默寡言,卻不卑不亢,該爭取的時候爭取,不高調,也不讓人小瞧,劉氏出嫁以后,洛域公府一直和靖國公府保持著曖昧的微妙關系,不動聲色中有支持和合作的意味,宮珩主動親近了之后,兩個公府走得更加頻繁了。
聽說是大名鼎鼎的三小姐來訪,洛域老夫人劉馮氏親自迎接,劉馮氏身形偏瘦,精神矍鑠,一看就是個干練的內院把手,她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宮三小姐,快請來坐。”
宮無傾坐下,下人立即端上了茶水,她點頭謝過,“外祖母近來可好?”
劉馮氏善意地端詳著她,越看越滿意,她的這個外孫女品相端莊,謙卑懂禮,又本領非凡,一次次重創心懷叵測之人,還讓凌風國的儲君心甘情愿地入贅,真是個百年難見的奇女子,她忍不住拉住了宮無傾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藹然地道,“外祖母好得很,這把年紀了,身體硬朗,牙齒也好,每天無事就逛逛園子,吃點點心堅果,你母親跟我說,你愛吃這些,也是外祖母遺傳下來的,哎喲,這話聽得我樂了好幾天,你說說,能吃多好啊,有好多人想吃還吃不到,不能吃呢,你既然身在公府,有這樣的福分,就多吃一些,現在還在長身體,千萬不要委屈自己呀。”
劉馮氏情真意切,語氣也很溫柔,宮無傾聽得心暖,只是想到劉氏被活活燒死,劉馮氏怎么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不由得于心不忍,她抿了一口茶,“外祖母放心,無傾會照顧好自己,眼下天氣轉涼,外祖母注意保暖,您年紀大了,萬萬不可著了寒。”
劉馮氏看她眼神無垢,都是對長輩的關心,不由得感動,外人都傳言,宮三小姐復生之后,殘忍陰險,狡猾多端,不擇手段,雖然宮無傾從棺材底兒爬起來后,就不曾來過洛域公府,可她從來不怎么相信她本性會大變,今日走這一趟,果然應證了她的猜測,宮無傾還是個恭順和善的好孩子,那些被人傳得神乎其乎的事件中的所謂陰謀詭計,不過是她遭到危機和險惡時的應付之策,只準攻擊不許人家防衛嗎?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她是個過來人,知道若非如此,只怕宮無傾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她越看宮無傾越覺得歡喜,二人又寒暄了一陣子,比起跟宮白氏有點沉悶和太過守禮的相處,劉馮氏讓人感到更輕松融洽,不時發出一陣爽朗和歡快的笑聲,宮無傾看著外祖母高興的樣子,又想到劉氏的死,心中一嘆,若是讓劉馮氏知道她最愛的女兒已經死了,只怕會大病一場,她決定先瞞著劉馮氏,“無傾得蒼天眷顧,死里逃生,本該來看看外祖母的,只是身邊的牽絆太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以一直拖著,實在心中愧疚,今日母親探望外祖母回去,訓了無傾一頓,無傾才知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又何必等到所有的波瀾徹底平息了才來孝敬外祖母呢,還請外祖母原諒無傾的不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