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白氏松了一口氣,她心中是向著宮無傾的,然而,養蠱蟲這樣兇殘至極的事發生在堂堂靖國公府,若被人傳了出去,只會對靖國公府不利,弄不好還會成為今上手中的把柄。
她依然肅然道,“可方才你們母女倆卻說,是三小姐有意用蝎子害你們?”
陳氏忽然拉著宮無傾的手,一臉愧疚,“三小姐,嬸母也是為了靖國公府著想啊,你是癡傻,又年少,做出些糊涂事也情有可原,可若是姝兒養蝎子的事敗露,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做任何決定都是理智的,傳出去還得了,那些碎嘴巴子甚至會說成靖國公府養蠱物,這在大擎,可是輕則流放,重則殺頭,更有甚者,會抄家滅族啊。所以嬸母才想到用你頂一頂,畢竟你是個癡傻,平時愛胡鬧,不會有人追究的。”
宮無傾也感動得似乎要落淚,“無傾知道,嬸母和大姐是為無傾著想呢。”說著她看向宮姝頭上的點鳳簪子。
宮姝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臉色再一次變了,她想裝作看不見,可陳氏示意的目光看過來,帶著警告,她只好抖著手,取下了點鳳簪子,交到宮無傾的手中,“三妹,委屈你了,大姐心中很是愧疚,這一只簪子是太后賞賜的,是大姐最看中的東西,就送給你賠罪吧。”
宮無傾毫不猶豫地收了,“那就謝謝大姐咯。”
她挽著宮白氏的手臂,“祖母,乾錦前院的梧陽花開了,無傾要和祖母一同去看。”
她實在不愿意再面對這兩副,不,三副惡心的嘴臉。
宮白氏冷冷對母女倆道,“癡傻也是一條人命,也有情感,也有旁人不及的睿智,況且無傾還是大房的嫡女,又為靖國公府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你有什么資格隨意拿她來頂罪?各到佛堂跪兩個時辰,再領十個板子吧。 ”
向凌王淺行一禮,和宮無傾一道出去了。
陳氏對著老夫人的身影跪了下來,誠摯道,“兒媳一定用心改過,多謝老夫人寬憫。”
宮姝盯著宮無傾的背影,她的手中握著她心愛的簪子,似乎是特意露出了一截,流朱輕輕搖曳,讓她的心幾乎要瘋狂。
宮無傾啊宮無傾,屬于我的,凌王,鐲子,簪子,我都會通通奪回來的。
“戲都演夠了吧?”赫連璽平靜道,語氣竟帶了一絲嫌惡,聽得宮姝心一涼。
陳氏似乎悔不當初,“臣婦和姝兒以后一定小心翼翼。”
凌王哼了一聲,手一擲,渾體通黑的蜈蚣掉落到器皿中,然后邁出了屋子。
陳氏和宮姝對視,臉上都是疑惑,忽然她眼中閃爍著冰寒的,狂亂的光芒,竟將手伸進了器皿,那蜈蚣爬了過來,在她的指尖一咬……
祖母和孫女二人向前院走著,宮無傾哼著歌,心情很是不錯,宮白氏卻嘆了一聲,“祖母知道,你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讓陳氏和大小姐永無翻身的余地,可是,你要知道,她們栽在什么事情上都可以,偏
偏不能是下蠱。”
宮無傾烏黑的眼睛看著宮白氏。
宮白氏摸著她的頭,“你不知道大擎對蠱毒這種現象有多痛恨,一百面前,大擎差點被苗疆所滅,就是因為苗疆士兵人人都會下蠱,而且他們出了一個很厲害的巫師,他培養出來的蠱蟲,經過同住同食同飲就會傳染,大擎死傷慘重,出動了于對方十倍的兵力才鎮壓下來,并窮盡所有謀士的計策,才除掉了他們的巫師,可是,蠱毒幾乎傳遍了大擎的每一片土地,不斷有百姓死亡,等穩定下來,大擎百姓僅僅不到原先的千分之一,大擎土地上,處處尸體如山,為了避免疫情傳播,皇帝急忙進行人口遷移,乘船南下,讓他們到一個干凈的島上進行人口繁殖,等大擎疫情,蠱毒都清了,已經是三十年之后,那些大擎的子民和后代都紛紛回歸中途,這才逐漸繁榮起來。”
“從此皇帝做出了規定,若有人在大擎養蠱,輕則流放殺頭,重則滿門抄斬,所以,祖母做出的決定,你明白了嗎?”
宮無傾明白了,陳氏知道靖國公府無論如何也會守住這個秘密,以及想方設法保住她和宮姝,因此才如此膽大妄為。
可是,難道就讓她們有恃無恐,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害她么?
宮無傾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此刻,又聽到宮白氏道,“不過,無傾你放心,如果她們再敢膽大妄為,祖母有的是讓她們不好過的由頭。”
這個由頭,就交給無傾吧!
宮無傾在心中說,她懂事地看著宮白氏,“無傾明白,祖母也是為了靖國公府。”
宮白氏寬慰地松了一口氣,“你諒解就好。”
兩人已經來到了乾錦前院,那一株梧陽花才初初綻開,也才結了一朵花,可就是這么一朵,卻足有一個大碗那么大,花瓣呈黃紫色,竟是菱狀的模樣,左右兩個交點依次相連,瓣上有波浪推涌的形狀,真是奇特又美麗。
“好漂亮的花兒。”宮白氏贊不絕口,伸手去撫摸,臉上罩著的一層寒霜逐漸消融了,宮無傾微笑,也摸了一下,梧陽生長在遙遠的波斯,喜燥怕濕,能在氣候溫涼的凰城長成氣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那一件事,她等著宮白氏開口。可是,三天過去了,藍色的布匹宮白氏也過了目,她還沒有給她任何答復。
“無傾每天都來這里看一次,這株梧陽花的位置有點偏,無傾怕錯過花期呢。”
宮無傾雙眼泛著雀躍的光芒,伸手一指,“祖母你看,這兒還有一個花骨朵。”
梧陽花與其它花類不一樣,它從來只盛開一朵,等舊的逐漸凋零,殘落,新的會慢慢綻放,完成一個圓滿的交替。
二十年前,宮晟曾隨先帝遠征波斯,帶回了梧陽花的種子,因為這種花在凰城長成和存活的幾率很小,便被隨意中在了院角,沒想到十年前,它卻開始生長,葉子是淡紫色的,夜間透出熒光,也是一道美麗的景致,但等了無數個日
月,都沒有見它開出花兒來,眾人賞夠了葉子,也就逐漸失望了,不料過了十年,陽梧終于開花,只一朵,便艷壓了所有前院中的姹紫嫣紅,獨占風華。
宮白氏不由得想到,宮無傾復生后,靖國公府好運連連,就連如此高傲的花朵也開了,陽梧還生出了花骨朵,這不是好的兆頭是什么,看來,她果真是靖國公府的幸運符,這三天她一直在猶豫,畢竟產業的事,一旦托付錯了,就要花很大的力氣來重挽狂瀾,此刻宮無傾的表現一幕幕在她腦海中掠過, 她開口道,“無傾啊,從此云渺軒,便由你來掌管吧。”
宮無傾心中大喜,臉上卻并沒有流露多少激動,“無傾一定不會辜負祖母的期望。”
宮白氏點頭,“云渺軒是祖母的一大指望,祖母將這個盼頭交給你了。”
宮白氏前腳才邁進院子,陸氏后腳就跟來,并且哭鬧上了,哭聲很是心酸不甘。
“老夫人,我掌管云渺軒來,從來沒有出過什么差錯,你要讓一個癡傻接替我的位置,也該有一個理由啊。”
宮白氏在太師椅上坐下,“凌常。”
凌常從房間中走出來,手中捧著一塊藍布,“三夫人請看,這匹質量差次的布,正是云渺軒所出。”
陸氏摸了一下就不愿再摸,心想是哪個下賤的染娘,竟然趁她不在,做出大失正常水準的布匹來,她不服氣地道,“老夫人也知道,兒媳這段時間為了府內的安全,被隔絕在別院,從來心無怨言,這些染娘繡娘卻借機偷懶,這是她們自己的錯誤,難道要怪在兒媳頭上嗎?”
宮白氏喝了一口茶水,看著她,“這是因為你沒有制定出一套完善的賞罰規矩,身為主管,就要祥盡周密,你看看你,反倒為做事的提供了可乘之機。”
陸氏道,“就算事發倉促,兒媳來不及,導致云渺軒出了一些質量不好的布匹,難道,老夫人就因此對兒媳失望了嗎?”
“你還有臉說。”宮白氏一拍扶手,“你掌管云渺軒以來,云渺軒業績下滑,在這一塊,曾經的京城第一織造局,卻淪為十名之尾,可先前染娘繡娘做出的布匹和衣裳,卻都是上乘之品,數量和購買的人也蔚為可觀,這其中的緣由,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難道,被老夫人知道了?
陸氏臉色一變,“兒媳為了促銷,采取了一些降價措施,所以才……”
老夫人恨鐵不成鋼,扔下一本賬簿,“薄利多銷,又怎么會影響大局,反而容易占優勢,你看看這賬本,偷工減料,對著原料采購簿和銀兩出入記錄,每一頁缺漏不下五處,我問問你,那些尚未記載下來銀兩和布匹,都去哪兒了?”
陸氏知道事跡已經敗露,只好道,“老夫人,您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把銀兩補足。”
“五年的缺漏,一共三百萬兩白銀,五十萬兩黃金,你補得回來嗎?”
宮白氏卻已經洞察了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