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域公府雖然衰落,但根基還在,無傾知道,父親以前嫌棄洛域公府不成氣候,又不想落下拉幫結派的嫌疑,所以少有來往,疏遠了關系,但洛域公是三品大臣,又有祖上根基和榮耀在,也稱得上位高權重,再加之洛域公府是母親的母族,父親與其交好,在所有人的眼中,也是理所應當的事。至于其它家族,勛貴,是權臣,其中的利害,父親比無傾清楚得多,便看著辦吧!”
宮珩松了一口氣,只覺得一直存在于心中的癥結終于化開了,實際上,有些道理他都懂,只是需要人點破和認同,從此以后,他便可以放開手腳了。
他看著自己的女兒,帶著歉意和欣慰,“是父親先前錯看你了。”
宮無傾也不跟他客套,不疾不徐地道,“無傾只有一個請求。”
“噢?你說。”
“無傾的婚嫁,由自己作主。”
宮無傾對上宮珩探尋的目光,道。
宮珩微怔,嚴肅了起來,“無傾,這種事情,不可開玩笑。”
剛才他腦海中還閃過一個念頭,宮無傾已經恢復了,才藝和智謀自是沒得說的,再加上有一張出眾的臉,等熙原侯府起勢,她完全有資格嫁給七皇子為正妃,從此熙原侯府便有穩固的靠山了。
可是,她居然說,要由自己作主。
而宮無傾早就看出宮珩的想法,對于七皇子,作為一個知己還可以,但她對他無意,況且這樣的男人今后必定為了平衡和撫慰各方利益,妻妾成群,對她而言同樣是一種煎熬。
她可以為熙原侯府出謀劃策,傾盡所有的智囊,但絕不會為此委屈和犧牲自己。
這就是她,宮無傾,沒有人能夠改變。
“無傾沒有開玩笑。”宮無傾語氣堅決,“父親也見過無傾的一些手段,如果父親固執己見,這一場交談,就當沒有發生吧,從今以后,熙原侯府的存滅生死,與女兒無關。”
宮珩眸子一黑,“這是你的真心話?”
“無傾只是一介女流,心中沒有大志,也情有可原。”
宮珩暗吸了一口氣,轉念一想,他可以不逼她嫁給七皇子,但日后為兩人的相處創造機會,久而久之生了感情,婚嫁不過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他做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好,父親答應你。”
宮無傾微微一笑,“多謝父親,陳昭莞,洛世神的事,父親不必憂心,女兒自有分寸。”
看到她眼中的確信,宮珩嘆了一聲,“今后,熙原侯府不會退縮了。”
他起身,沉默了一下,卻終究什么也沒有說,出了門。
宮無傾這才揭起面前的茶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宮珩既然開口,不管他有多少心思,她都有足夠的回旋之地。
回到月氤東院,其它婆子丫頭看到她都眼神驚駭,她們低著頭,手腳非常麻利,不小心碰得東西怦怦掉落,宮無傾熟視無睹,邁步進了屋子,沈媽媽準備了一碗冰下來的銀耳紅棗粥,宮無傾喝下去,只覺得
通體涼透,舒暢無比,這在熱天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妙可纏著她,要她講書院的事,并要她也帶她去,說她沒上過學堂,哪怕將耳根子貼在墻壁上,聽一聽也是好的,宮無傾尋思,妙可才八歲,這么小的年紀,不受教育恐怕只能一輩子聽人使喚,等長了見識,說不定能許個好人家,她道,“那就明兒個給你報名呀。”
妙可高興得眼淚串子不斷往下掉,她父母死得早,原以為這輩子都不能念書了,沒想到小姐給了她這個機會,而且,這樣的話,如果小姐留宿書院,她也方便為她梳漂亮的發式,想到這兒不由得又哭又笑,沈媽媽也在一旁感動得不行,三小姐雖然表現癡傻了一點,可無論良心,智謀,美貌都遠在人之上,為府里的丫頭報名,有幾個小姐做得出來?
沈媽媽更覺得自己跟對了人。
今夜子時的更漏滴過了,宮無傾還了無睡意。
總是有點不得安生的感覺,她想,也許是白天睡多了的緣故,但腦海中不時掠過那一張罩著銀色面具的臉,清冷的,戲謔的,疏漠的,都從幽深的眼和薄唇上流露出來。
“怕嫁不出去,我娶你啊。”
宮無傾拉過被子,蒙住了頭。
她還是起身來,坐到窗前,看著月華輕籠下的夜色,有點期待那一張臉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至今,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誰,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
然而,等了很久,她終于困乏,趴在小桌上睡了過去,至始至終,那個人都沒有再出現。
燈火跳躍,映照出她恬靜的,卻彌漫著淡淡憂傷的臉。
月氤東院后花園,某個芭蕉林掩映的視覺盲區處,一個人影長身而立,他戴著銀色面具,著一身看不清樣式和紋路的白衣,渾身上下散發出清冷的光輝,眸子深處,是捉摸不透的顏色。
無傾,你真的動情了嗎?
宮無傾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是躺在床上,她記得自己趴著睡的時候妙可沈媽媽都睡了,漣秋更是不可能來幫她,是怎么回事呢?
然而,她沒有多想,妙可服侍她洗涑后,她帶著她一同去了書院。
妙可心情很好,一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宮無傾情緒被帶動,也沒有那么低落了。
“你想報什么課程呢?”她問。
妙可,“當然是小姐報什么奴婢報什么呀,這樣奴婢就可以全程服侍小姐了。”
宮無傾點了一下她的小額頭,“等成了同窗,可不要在我面前稱奴婢了。”
“那回到府中可以稱了嗎?”妙可眨著大眼睛,問道。
宮無傾揶揄她,“你說呢?”
妙可點頭,“嗯,奴婢明白了。”
這一天沒有看到云上燁,宮無傾才得知,他不過是掛個名,平時來去自由,畢竟禮國公府的地位擺在那,他又是年紀最大的學生,性子也不好管教,竹湘書院就特地為他破了例。
第一天就上了詩書一門,宮無傾看一兩遍就記住了,
聽得直打瞌睡,倒是妙可十分認真,拿著書冊子,搖頭晃腦地背記,還提前預習后面的課程。
果然,陽桑公府在今日傍晚找了上來,宮無傾打道回府,剛好碰上,宮珩接到了帖子,不得不在下任后驅車一個時辰趕回府中,陽桑公府選的正是時候,來的是平寧侯和夫人呂氏,還帶了兩個婆子,兩個大丫頭,頗有興師問罪的勢頭。
宮珩的正屋里,側旁座位上,坐著平寧侯和夫人,宮姝聽說大舅和舅母來了,說是許久不見大舅和舅母,很是想念,也后腳跟著進了屋子。
從前宮珩對事一向選擇中庸之道,因此,平寧侯夫人的嗓門很是尖銳潑辣,“我說知府大人啊,我家昭莞開始進書院的時候好好的,可卻被你那個癡傻的女兒逼得吐了血,現在還躺在床上,你倒是好,也不上門賠個罪,偏得我和侯爺找上來,你說說,這件事該怎么辦才好呢?”
宮珩不由得冷哼,“看來熙原侯府是從前太過仁厚了,才讓人覺得好欺負,竹湘書院和整個凰城的人都知道,是陳四小姐下圍棋時技不如人,本來技不如人很正常,吸取經驗,耐心討教,長進了再扳回一局也未嘗不可,可偏偏四小姐心理承受能力太弱,才導致氣血攻心,惹了笑話,怎么,陳夫人覺得,這是無傾的錯嗎?”
平寧侯和呂氏沒有想到,一向為了自保而妥協的宮珩居然變得口鋒凌厲,還說得頭頭是道,他們本來想通過他的軟弱,獲得一些對自己有利的說法,放之凰城,為陳昭莞挽回一點兒名聲,卻不肯……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拿不出話來。
這時,宮無傾進來了,他們盯著她,見她一副傻乎乎的樣子,恨不得立即把她弄死。
昭莞的棋術聞名凰城,天下不少人也有耳聞,不少勛貴人家,甚至是皇族宗室都有上門提親,可這樣的好勢頭,都要毀在宮無傾手中了。
宮無傾卻像是沒有看到他們,像父親行了禮,便坐到宮姝旁邊的位置上。
宮姝衣袖下的手不著痕跡地緊了緊,宮無傾,果真那么歷害嗎?還害得母親跪了佛堂,不,她是一個傻子,一定只是運氣。
她這樣安慰著自己,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平寧侯平靜道,“先前昭莞也和不少人下過棋,輸了也坦然承認,頗有謙遜的美名,可和宮三小姐下了一局,卻吐出了血,知府大人不覺得,這其中有什么貓膩嗎?”
“那么多雙眼睛看著,有什么貓膩呀?”
宮無傾反問道。
呂氏看她一副無邪的樣子,氣得心頭發堵。
宮珩情緒四平八穩,“如果平寧侯覺得有貓膩,大可讓京兆尹去查,熙原侯府坐等結果便是。”
眾所周知的事情,讓京兆尹去查,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那就更讓人說輸不起,小家子氣了。
“查呀查呀,無傾還想和四小姐下棋。”宮無傾一副很向往的樣子。
呂氏剜了她一眼,她覺得,再待下去,她也要吐血了,但這件事,要怎么收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