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春寒料峭。
丞相府的大門外,卻是車水馬龍,一輛輛馬車行駛而來。乘坐馬車來的,大多數都是趙勝的門客,來參加答謝劉宣的晚宴。
晚上的宴席,趙勝只請了劉宣,以及他的門客。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人。畢竟會涉及到儒家的學術之爭,不便於太多的人知道。
門客們遞上帖子,依次進入。
朱淵和同行的儒家士子下了馬車,往府內行去時,在不遠處,忽然傳來挑釁的聲音:“喲呵,這不是朱淵麼?你這麼善良的人,竟然會得到丞相的邀請,真令人意外。”
朱淵聽到聲音的瞬間,臉色陰沉下來。他循聲看去,看到了來人,冷冷說道:“景逸,管好你的狗嘴。”
景逸,是丞相府中荀子一派的人。
在丞相府,尊崇荀子學說的士子,以景逸爲尊。
景逸的年齡比朱淵略小,未滿三十,但言辭犀利,也精通儒學,能言善辯,令朱淵頗爲頭疼。唯一的區別,景逸的相貌很普通。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在人堆裡很不顯眼。
景逸笑道:“朱淵,如果換做我是你,早就灰溜溜的離開丞相府,離開趙國了,哪還有臉繼續留在丞相府。劉相是荀子的弟子,有劉相在,焉有你的立足之地。”
朱淵冷笑,不屑道:“劉相有治世之能,但未必就精於荀子的學說。學術之爭,是對學術的精研,不是治理國政能力的考量。”
景逸嘆息道:“你真是茅坑裡的臭石頭,腦子一根筋。今夜是丞相宴請劉相,你卻參與,實在是大煞風景,怎麼都覺得怪異。”
“我們走著瞧!”
朱淵大袖一拂,轉身往府內行去。
景逸看著朱淵氣急離開,捋著頜下的鬍鬚,臉上盡是得意的笑容。劉宣在趙國掌權,對他們這一系的人極爲重要。
景逸看向身邊的人,微笑道:“諸位,隨我入府吧。”
衆人跟著景逸,進入府內。
在一個個門客進入府內的時候,一輛馬車行駛而來,最後在大門外停下。
馬車簾子捲起,劉宣身著華服,頭戴長冠,腰懸佩劍,下了馬車。在劉宣下了馬車後,田瑾衣著華麗,雅緻出衆,也跟著下來。
除此外,還有李牧跟著。
劉宣拜託廉頗安排李牧去邊關,但暫時還沒有安排妥當。趙勝設宴,劉宣帶著李牧來看看,也算是開開眼界。
“劉相到!”
站在門口的侍從,看到劉宣的瞬間,激動起來,高聲唱諾。
頃刻間,府內傳出急促的腳步聲。
趙勝帶著趙胥,大步走來。他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走到大門口,拱手說道:“劉相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劉相,請!”
“請!”
劉宣擺手。
如今還有門客沒抵達,沒到戌時,趙勝就沒領著劉宣去大廳,而是往後院行去。田瑾到了後院後,很快就被趙勝的妻子領著離開了,而趙胥則帶著李牧離開,趙勝和劉宣在書房落座。
趙勝身子微微前傾,正色道:“先生,我聽下面的人說了,以朱淵爲首的孟子派系,已經準備在晚上發難,向你挑起學術辯論。今夜,就看先生了。”
劉宣道:“丞相放心,一切交給我。”
“好,好!”
趙勝微笑著,很是高興。
兩人先聊著,等待戌時的道來。
約莫過了一刻鐘,房間外,響起趙胥的聲音,趙胥朗聲道:“父親,時辰已到。府上的賓客,也都全部到齊。”
“知道了。”
趙勝看向劉宣,吩咐道:“先生,請!”
兩人聯袂走出房間,帶著趙胥和李牧往前廳行去。來到大廳中,衆人的目光,都落在趙勝和劉宣的身上。
在大廳正上方,一左一右擺放著兩個位置,下方纔是丞相府的賓客,有公孫龍,有朱淵,有景逸,以及其他的賓客。
衆人齊聚,全都看著趙勝和劉宣就位。
趙胥和李牧,只能在後面。
趙勝道:“諸位,請坐!”
“謝丞相!”
衆人回答,但也是等趙勝和劉宣落座後,才紛紛坐下。
趙勝環視衆人,微笑著說道:“諸位都知道,我兒趙胥,即將迎娶楚國的公主。這次前往楚國迎親的使節是劉相。故而,本相設宴,以答謝劉相。”
開篇很簡潔,沒什麼廢話。
趙勝說完,又讓劉宣簡單的說了兩句,然後趙勝吩咐開宴。
一個個侍從、侍女,端著酒水和佳餚魚貫而入,擺在每個賓客的案桌上。每個人面前的案桌上,都非常豐盛。
等侍從和侍女退下,趙勝拿起斟滿酒的酒樽,朗聲道:“諸位,我們敬劉相一杯!”
劉宣道:“多謝諸位。”
衆人飲酒,氣氛有些拘謹。不過隨著時間
流逝,一個個紛紛來敬酒,氣氛漸漸的熱絡了起來,相互間多了一抹融洽,少了一份生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這時候,氣氛正酣。
朱淵按捺不住了,他忍到現在,時機差不多了。如果宴會一開始,他就直接向劉宣討教,未免有些不合適,才生生的熬到現在。
他深吸口氣,站起身,走到了大廳的正中央,拱手向趙勝行禮,再向劉宣行了一禮,正色道:“儒家朱淵,見過劉相。”
趙勝眉頭一挑,看向劉宣,微微頷首。
劉宣嘴角噙著笑容,說道:“閣下有何賜教?”
朱淵稍微側身,以面向一部分賓客,然後說道:“聽聞劉相師承荀子,是荀子一脈?”
劉宣笑道:“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朱淵微微頷首,不急不躁的說道:“劉相的出身,在下沒有任何的疑問。但是在下對荀子提出的人性本惡,卻是不敢茍同。”
“孟子已然闡明,人性本善。”
“如今,荀子卻提出人性本惡,簡直大逆不道。”
“在下曾經數次和丞相府荀子一派的景逸辯論,對方始終胡攪蠻纏,不正面回答。縱然輸了也不認賬。故而在下斗膽,請劉相釋疑。”
朱淵侃侃而談,語氣銳利。
劉宣的眸子當中,卻是掠過一抹冷光。
大逆不道。
朱淵說荀子大逆不道,真是一派胡言。
景逸聞言,蹭的站起身,他疾走兩步,來到大廳中,拱手道:“見過丞相、劉相。”他行禮後,便看向朱淵,擲地有聲的說道:“朱淵,你我辯論,你何時贏過,何曾贏了?你纔是胡攪蠻纏。有我在此,焉能讓你冒犯劉相。”
作爲荀子學說的一派,劉宣地位尊崇。
朱淵向劉宣討教,景逸強勢反駁。
朱淵輕笑,很是不屑的道:“輸了就是輸了,你不認賬,令人無奈。”
劉宣壓下即將展開爭執的兩人,說道:“學術之爭,不辨不明。人性本善,是先賢孟子提出的學術觀點。人性本惡,是家師提出的學術觀點。朱淵有疑問,本相理當替家師釋疑。只是既然是討教學術,就沒有身份之高下,各自暢所欲言。”
朱淵昂著頭道:“劉相,在下絕不會藏私,也不會退步。向劉相請教,必然傾盡所能。”
“好!”
劉宣擺手道:“你有何疑問,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