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宣說完一番話后,眾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看向裴共等人。如果說裴共是挑釁,劉宣便是向裴共宣戰。
你裴共要反對我,那好,給出足夠的理由。
否則,閉嘴。
裴共此時,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這一刻,至關重要。
他想打壓劉宣,更要鉗制劉宣的權勢,只能從正面擊敗劉宣,因為趙何對劉宣很器重。如果趙何不信任劉宣,或者趙何容易受人影響,以裴共為首的趙國老貴族,對付劉宣就很容易。
但趙何不是庸主,是大有為之君主。在這樣的情況下,以裴共為首的老貴族想構陷劉宣,幾乎是不可能。
不同的人,不同的命運。
劉宣在趙國地位穩固,屈原卻在楚國遭到流放。
屈原才華出眾,被楚王任命為左徒。楚國的左徒,等同于丞相,執掌國政,僅次于楚國集軍政大權一身的令尹一職。屈原擔任左徒期間,制定各種法令,意圖變法改革,振興楚國。
然而屈原的舉動,觸及了楚國老貴族的利益。
最終,遭到老貴族的全部反對。
按照屈原的改革方向,楚國的老貴族將面臨著和秦國老貴族一樣的命運,被徹底瓦解。楚國的老貴族們說服了楚王的兒子子蘭。由子蘭令向楚王進讒言,楚王聽信一面之詞,又希望讓老貴族都消停下來,便罷黜屈原,將其流放。
劉宣的處境,其實和屈原類似。
唯一的不同是,趙何沿著趙武靈王的改革之路,堅定改革,將趙國發揚光大。同時,趙何對劉宣也是深信不疑。
故而,裴共等人想誣陷劉宣,根本就無法不到。
裴共知道劉宣難纏,他站在大殿中,朗聲說道:“回稟大王,臣之所以反對劉相作為公子丹的老師,有四個原因。”
“哪四個原因?”
趙何問道。
這一刻,趙何都有些好奇,但趙何更覺得好笑。趙何認為劉宣是最合適的人選,偏偏裴共竟然想到了四個原因,費盡了心思。
裴共擲地有聲的說道:“回稟大王,臣的四個原因,是劉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此之人,焉能作為公子丹之師。”
“劉宣有才無德,唯大王圣明,方能駕馭。”
“但如果劉宣這樣的人教導公子丹,必定影響公子丹的成長。教導公子丹的人,必須是德才兼備,否則只能耽誤了公子丹。”
裴共面向劉宣,篤定道:“劉宣有才無德,委實難以勝任。”
“哈哈哈……”
劉宣聽完,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聲中,盡是不屑。
笑聲中,更有著嘲諷。
劉宣說道:“
裴大夫的一番話,是本相聽到最可笑的笑話。裴大夫說本相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真是會扣屎盆子。”
“廢話少說,本相倒要仔細的聽聽,你有什么高見了。”
“尤其是,你提及的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是怎么推斷出來的。”
劉宣目光銳利,擲地有聲的道:“你且繼續說,本相不打斷你。等你說完后,本相再逐一的反駁。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判定的”
如果說先前,劉宣只是憤怒。
那么現在,劉宣甚至存了一絲的殺意,想弄死裴共。
在這時代,品行是衡量一個人的標準之一。別說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四個大罪,僅僅是其中一條,就足以毀掉一個人,讓人永世不得翻身。
如此污蔑,劉宣不能忍。
事實上,劉宣算計了齊王,算是夾了私心。但除了算計齊王之事,他從未做過虧心事。而劉宣代表趙國和齊國、燕國交鋒,不管針對樂毅,亦或是針對齊王,還是針對淖齒,都是為了楚國的利益。
在私德上,劉宣沒有任何的問題,他無愧于天地,無愧于心。
劉宣擺手道:“裴大夫,請!”
裴共看著面沉如水的劉宣,不知怎么的,心頭一跳,竟有種畏懼劉宣的感覺。
眼前的劉宣,似乎極為危險。
裴共收斂心神,壓下心中的浮躁情緒,解釋道:“本官說你不忠,是因為你出身齊國,即使齊王苛待于你,但你也不至于弒殺齊王。你不僅背離齊國,還弒殺齊王,可謂不忠。”
劉宣聞言,猶如看白癡一般看裴共。
這是找不到理由了嗎?
用這樣的理由。
趙何聽了這樣的理由,心中會怎么想?劉宣看向趙何,果然,趙何的神色有了一絲陰沉。劉宣離開齊國后,在為趙國效忠,在為趙何效力。
裴共的話,等同于打趙何的臉。
裴共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他昂著頭,繼續說道:“你的父母故去后,岳丈田單還在齊國。你在齊國的種種舉動,都令田單身陷險境。身為人子,卻不考慮田單的安全,可謂不孝。”
“你擔任邯鄲郡守,處理邯鄲的政務時,肆意殺戮,兇殘成性,更牽連無辜,殺人無數,可謂是不仁。”
“你攻打齊國時,可有考慮稷下學宮朋友的安危。臨淄被攻破,他們陷入戰火之中。他們都是你昔日的故友,你卻罔顧他們的性命,可謂不義。”
裴共轉而看向趙何,很理直氣壯的說道:“大王,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不能作為公子丹的老師。”
趙勝看在眼中,心中嘆了口氣。
裴共無能啊!
既然沒有足夠的能力,
就不該自視甚高,該有自知之明。可裴共能力不足,卻非要來招惹劉宣。在趙何看來,裴共這是自取其辱。
對于裴共的一番言論,趙勝不屑,他都可以輕易的辯駁,何況是劉宣?要知道,劉宣連公孫龍這樣的善辯之人,都能輕易的擊敗。
趙何的神情已經恢復平靜,沒有搭理裴共,看向劉宣,詢問道:“先生,裴共說你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如何應答?”
劉宣道:“大王,裴共一番話狗屁不通!”
一句話,令裴共漲紅了臉。
相似的言論,劉宣回到稷下學宮時,就被端木禎阻攔質問。端木禎說了類似言論,說劉宣不忠于齊國,但被劉宣反駁得啞口無言。
裴共的問題,實在膚淺。
劉宣看向裴共,說道:“裴大夫,你一番狗屁不通的言論,令人興趣缺缺。不過當著朝堂諸公的面,我勉為其難,為你指出所有的錯誤。”
“第一,裴大夫說本相弒殺齊王,簡直錯得離譜。世人皆知,是淖齒帶兵殺了齊王,和本相有什么關系?”
“你這栽贓陷害的本事,倒是厲害。”
“至于你說本相不忠,更是荒謬。”
“何為忠?”
“生于齊國,就應當為齊王盡忠嗎?”
“按照裴大夫的理論,老子是道家的創始人,出身陳國,最終卻為周王室效力,甘愿做周王室的一個小小史官,也不愿意為陳國效力,莫非老子不忠?”
“孫子是兵家的集大成者,出身齊國,卻由齊至吳,為吳王效力。最終,孫子領兵大敗楚國,幾乎覆亡楚國,莫非孫子不忠?”
“商君是法家的杰出人物,出身衛國。按照裴大夫的說法,商君應當為衛國的國君盡忠,卻西入秦關,在秦國改革變法,促成秦國之強大,商君不忠嗎?
劉宣侃侃而談,一連三個詢問,把裴共問懵了。
經由劉宣一反駁,裴共所謂的不忠言論,完全站不住腳。
劉宣卻是得勢不饒人,繼續說道:“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如果因為出身在哪一國,就必須為哪一國的君王效力,那是愚忠。”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天下士子賢達,當擇明主,輔助明君,消弭戰火,平定大爭之世。天下的賢才,應當為天下大同而努力。”
“如此,才是大忠,是忠于天下的百姓。”
劉宣盯著裴共,眼神明亮得嚇人,他往前邁出兩步,逼近裴共,質問道:“裴大夫,你認為呢?”
“蹬!蹬!”
裴共后退兩步,神色駭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