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道:“人之所以為人,是能克制自己,更清楚怎么取舍,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大王不打算和爭雄列國,便可以恣意妄為。但大王要圖強,要趙國稱雄,就只能選擇國家。有所得,必有所失,便是此理。”
趙何肅然道:“多謝先生開導,本王明白了。”
說著話,他再一次起身,雙手合攏,竟是長身向莊子揖禮,心悅誠服的道:“先生之言,如晨鐘暮鼓,令本王清醒過來,多謝先生。”
莊子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趙何道:“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本王想讓你擔任趙國上卿,先生意下如何?”
上卿,是趙國最高的官職。
職權上,幾乎等同于趙國丞相的職位。
此等榮耀,非一般人能觸及。
莊子輕輕搖頭,道:“大王厚恩,老夫感激不盡。”
趙何問道:“先生認為上卿一職低了嗎?”
莊子道:“不,上卿一職,已經是足夠高了。奈何,老夫年逾八旬,大半截身子都已入土,說不準哪天就魂飛渺渺。再者,老夫上了年紀,耳不聰、目不明,坐一會兒就打瞌睡,精神不好,難以勝任上卿一職。”
趙何輕笑道:“先生自謙了。”
他善于察言觀色,盯著莊子片刻,便清楚莊子是真不愿出仕。
趙何道:“先生不愿意,本王不強求。”
莊子感激道:“多謝大王。”
“來人!”
忽然,趙何直接下令。
頃刻間,宦者令繆賢急匆匆的走了進來,躬身候著。
趙何面容肅然,沉聲吩咐道:“你去府庫內取一萬金,再去本王的珍藏室挑選一件珍寶玉器,拿來贈與先生。”
“諾!”
繆賢回答,轉身準備離開。
“且慢!”
莊子開口道。
趙何笑道:“先生有什事情?”
莊子道:“在太子府的時候,太子曾打算贈送老夫一盒金銀玉器,但老夫拒絕了。老夫想的是,如果不能勸說大王放棄劍道館,上惹怒大王,下無法向太子交代,結果身死魂消。如果能成功,上得到大王的器重,下讓太子安心。到了這一步,想要什么,還得不到呢?”
趙何說道:“太子是太子,本王是本王,不能混為一談。”
莊子繼續到:“老夫進入趙國境內后,途經之地,各縣的官員熱情款待,為老夫提供
便利,大開方便之門。”
“老夫在趙國,不缺用度,不缺吃穿。”
“所以,再難承受大王之恩。”
莊子臉上神情鄭重,道:“老夫之所以來勸諫,更敢于勸諫,一方面是大王賢明,是一個有為之主,不是無道昏君,一定會接受勸諫;另一方面,是看太子憂心國事,老夫見其誠心和孝心,才特地來勸諫,不為錢財,不為權勢。”
兩個原因一說,趙何笑容燦爛。
莊子的回答,相當于拍趙何的馬屁,令趙何心花怒放。
得到莊子的肯定,他心懷大暢。
趙何想了想,吩咐道:“繆賢,你下去傳令。第一,自即日起,廢除劍道館,本王將不會再去劍道館;第二,莊子在趙國境內,途徑各郡各縣時,務必照顧周全。”
“諾!”
繆賢應下,便轉身離開。
莊子道:“多謝大王。”
事已至此,莊子沒有再留下的必要,就起身告辭。
莊子出宮后,士兵護送著回到住處。他一入府,趙悝就迎了上來。趙悝得知莊子入宮的消息,他不能隨意入宮,就來到府上等待。
趙悝眼神期待,連忙道:“莊子,結果如何?”
莊子道:“幸不辱命!”
“啊,真的嗎?”
趙悝有些難以置信,旋即說道:“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莊子道:“大王已經下令廢除劍道館,太子無憂矣!”
趙悝點了點頭,道:“先生功在社稷,趙悝代趙國的百姓,向先生道謝了。”他雙手合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此番成功的勸諫了趙王,趙悝也認為選擇的路是對的。
趙悝按捺不住興奮,道:“劍道館不存,趙國隱憂去除,應當慶賀才是。請莊子隨我前往太子府,慶賀一場。”
莊子道:“老夫乏了,請太子見諒。”
趙悝表情一僵,有一絲不自然。
旋即,又恢復了平靜。
趙悝臉上打起笑容,微笑道:“先生乏了,好好休息一番。先生今日的功勞,本太子銘記在心。稍后,本太子會安排人準備謝禮,請先生不要推辭。”
莊子道:“老夫衣食無缺,請太子將錢財用在窮困的人身上。”
趙悝送禮又吃癟,略微有不喜。
不過眼下辦成了一件大事,趙悝也沒心思計較。
趙悝說道:“既如此,本太子便告辭了。父
王廢除劍道館,這是一個好消息,本太子要馬上告知眾人,然后慶賀一番。”
當即,趙悝離開了。
下午,傍晚時分。
劉宣來到了府上。
書房中,賓主落座。
莊子問道:“小友也得到大王廢除劍道館的消息了嗎?”
劉宣點頭道:“大王已經下詔,事成了。”
莊子盯著劉宣,忽然問道:“小友的立場,是站在太子一邊嗎?”
劉宣驚訝道:“莊子何出此言?”
莊子沉聲道:“老夫與你認識的時間不長,卻頗為投緣。有些話不管你愛不愛聽,老夫還是要嘮叨一番。”
劉宣道:“請先生賜教!”
莊子說道:“趙王聽從老夫的勸諫,廢除了劍道館。趙王雖然做了,但他心中必然不愿意,且會非常的難受。”
“在國家和劍道館之間,趙王無奈選擇了國家而已。”
“然而,趙王一廢除劍道館,太子就和下屬大肆的慶賀,實屬不妥。”
“百姓可以慶賀,官員可以慶賀,唯獨太子不可。”
莊子輕嘆了一聲,道:“如果在太平盛世,太子的為人處事,倒也無傷大雅。畢竟,太子秉性并不壞,也并非貪圖玩樂之人。但如今是大爭之世,趙王又年富力強,只要趙王仔細的甄選,太子必然難以長久。小友在朝為官,立場要慎重。”
劉宣聞言,肅然起敬。
劉宣和莊子認識的時間不長,卻很投緣,是忘年交。
莊子把話說到了這一步,足見對他的關心。
劉宣神色坦然,微笑道:“先生放心,我沒有投效太子的打算,也不會投效太子。我效忠的人,只能是趙王。”
莊子捋須一笑,道:“你能明白,老夫就放心了。”
“踏!踏!”
忽然,一陣腳步聲自外面傳來。
墨蒼生走進來,在劉宣的耳旁低聲說了一番話。
劉宣臉色微微變化,揮手讓墨蒼生退下,道:“先生,我兄長發現府外忽然云集了許多劍客。我推斷,他們應當是劍道館的劍客,因為你斷了他們的路,所以準備報復的。短時間內,恐怕先生難以脫身了。”
莊子平靜道:“這結果,老夫已經預料到了。”
雖然有危機襲來,莊子仍是泰然自若。他年逾八旬,早已見慣廝殺,更經歷過無數的大風大浪。
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不值一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