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癩土匪在社會上名聲就差了很多,這小子除了癩土匪這個綽號外,還有另外一個和這名字相近的綽號:“曾老癩”,這曾老癩也有正式工作,在市郵電局開車,司機這工作在八十年代初還挺吃香的,曾老癩更是吃香中的吃香。他們單位幾個司機坐在一起賭博,賭油票,這老癩更是從來沒輸過,因為他贏了當然拿起就走,一旦輸了,他抓起一把也走,然后說一聲:“江湖救急”,時間久了,沒人跟他打牌。他不但對同事橫,對自己的領導也挺橫,一旦領導在非工作時間用他了,他能把他那車給開蹦高了,哪兒有石頭往哪開,領導后來都不敢坐他的車,能不坐就不坐。領導咋不開除他?領導敢嗎?把他開除了他還不得反天?
這土匪大院雖然在市中心,就在市政府后面,但在八十年代絕對是我市的貧民區。因為它既不是東邊或者北邊的工廠區,又不是南邊的鐵路區,還不是西邊的職工區,全是解放前就在此的一些坐地戶,至少有20排房子,每排7家,粗略算下來有140戶,但這140戶在高校擴招之前最多也就出過10個大學生,這10個大學生還得包括老土匪老張家出了倆。全市供暖系統都沒他們的份,所以他們還燒柴禾呢,每家門口一個柴禾垛,這曾老癩結婚那年也在家門口打了個柴禾垛,但是只打了一次,以后再也沒打過,而且這柴禾垛也根本就沒動過,他家燒的柴禾都是從左鄰右舍的柴禾垛上抽。柴禾這東西在八十年代一分錢都不值,手腳勤快點每年去鄉下一次倆小時就摟一車回來,一車起碼燒兩年,可這曾老癩就懶到這地步:不要錢的東西也賴鄰居的。
看了沒,這曾老癩值錢的東西賴,不值錢的東西他還賴。他活在這世界上,就好像專門為來賴人似的。
鄰居們也說他:“就這兩根破柴禾,你都天天抽幾根去,你這癩土匪這名還真不白給。”
曾老癩不知道是真聽不懂還是裝聽不懂,還挺得意:“那是,那是!”
癩土匪和郝土匪是鄰居,在一趟房住,成天占郝土匪便宜,可這郝土匪除了能快活快活嘴,似乎也對癩土匪束手無策。
打他?鄰居這么多年,不好。
罵他?他根本不在乎。
且說正當郝土匪和劉海柱倆人在望狗興嘆的時候,這癩土匪中午下班回來了。
“咋了?殺狗呢?”這癩土匪見到殺狗,興致勃勃。
“恩那。”郝土匪帶答不理。
“哎呀,這狗還沒死呢!”
“恩,還得一會兒。”
“晚上別忘了給我留碗狗肉。”
“憑啥給你留?我也不是你老爺子。”郝土匪逮著機會就損癩土匪。
“操,愛留不留!”癩土匪這天不知道為啥,特別有氣節。
郝土匪轉過了頭,沖癩土匪說:“你呀,就是腚眼子長毛。”
“啥腚眼子長毛?”
“你就是!”
“啥叫腚眼子長毛?”
“腚眼子長毛——裝逼。”郝土匪說。
“哈哈!”劉海柱沒憋柱笑。
這癩土匪不認識劉海柱,平時別看癩土匪不敢招惹郝土匪,可這癩土匪在外面也是沒人敢惹的角色。今天他看到劉海柱嘲笑他,火兒上來了。
“你笑啥?”癩土匪朝劉海柱瞪眼睛。
“咋啦?!”劉海柱也倆眼一瞪,迎了上去。劉海柱就這樣,火爆脾氣。
“哎呀!你他媽的……”
“你嘴干凈點!”
“我操……”
劉海柱沒再廢話,抓這癩土匪頭發就是一通踢。這赤手空拳的癩土匪怎么會是劉海柱的對手?被劉海柱打得暈頭轉向,毫無還手之力。
郝土匪假裝拉劉海柱,其實在偷笑:他早就想收拾這癩土匪了,就是迫于鄰居的面子不好意思動手,劉海柱這是替天行道了。
打的差不多了,劉海柱抓這癩土匪的頭發一掄,就把癩土匪掄到了地上。
“你服嗎?!”劉海柱甩了甩手指縫里的頭發。
癩土匪自知不是對手,憤憤的摔門回家了。臨進家門口說了一句:“你等著!”
劉海柱樂了:“我等著!”
這樣的小打小鬧對于劉海柱來說,簡直像是吃飯睡覺一樣正常。
癩土匪進門以后,郝土匪看著劉海柱笑:“柱子,謝謝昂,我們這個院的人都想收拾他,就是不好意思啊,你可幫了我們大忙了!他就是屎,你就是屎殼郎。沒你在,根本沒人能收拾得了他!”
劉海柱沒答話,繼續看著狗發呆。
這狗還真是命不該絕,不大一會兒,警車來了。
“這是來抓誰來了?”劉海柱背著手想看熱鬧。
警察下車了,問劉海柱:“剛才是你打架嗎?”
“啊?”劉海柱楞了,剛才那種連根木棍子都沒用的架也叫架?
“就是你,上車!”
“啊?”
劉海柱還沒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兒呢,就被民警推搡上了車。
這時,癩土匪也從門口出來了。果然是他報的案,他因為在郵電局當司機,所以家里也裝了部電話。
“我讓你打我!我睡你家炕頭去!我天天在你家吃雞蛋黃!你把我打壞了知道嗎?你包得起嗎!?”
劉海柱明白了,這癩土匪給自己訛上了。這么賴皮的人,可真是罕見。
因為這件事兒,劉海柱在里面蹲了15天。雖然劉海柱早就不是第一次進去了,但是他這次在里面認識的幾個人讓他這個老江湖都瞠目結舌。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真得感謝感謝這癩土匪。
劉海柱絕對是拘留所的常客,1982年我國剛剛改革開放,對于一些治安案件放得比較寬松,通常打架不出人命、不致殘就沒什么大事兒。在劉海柱這樣經常在街上打架斗毆的混子眼中,拘留所就是個大車店,隨時來,隨時走。
但是劉海柱這次進來火氣不小,原因有二。1、平時打那么多架都沒事兒,今天就是簡簡單單的教訓了一下癩土匪,結果就進來了。2、那只大黃狗已經勒了好幾天了,可到了今天還沒吃到口,等自己放出去的時候,這狗早就該被不勞而獲的郝土匪吃了。他太了解郝土匪那饞嘴了。
為啥沒在臨走前囑咐一聲,狗等我回來再吃呢?劉海柱懊惱。
進了拘留所,劉海柱一看那大通鋪,20來個人躺在那閑聊,一個人認識的都沒有。倒是有個人認識劉海柱,還跟劉海柱打了個招呼。正在氣頭上的劉海柱也沒搭理,悻悻的隨便找了個地方就躺了下來,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劉海柱被吵醒了。按劉海柱的性格,被人吵醒肯定張口就罵,但是那天劉海柱居然沒罵。劉海柱趴在鋪頭上一看。
一群人正圍著一個人起哄呢。
“賭!賭!跟他賭!”
“他肯定輸!”
被圍在中間那人穿著件藍色的滌卡褲子,腳穿一雙黃膠鞋,上身居然穿著一件昂貴的黑色毛料中山裝!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只有相當級別的干部才能穿毛料中山裝。但是這中山裝陪上那褲子和黃膠鞋真是不倫不類到了極點。這人長得一點都不難看,甚至還可以說是半個帥哥,但是他的眼睛始終在不停的骨碌骨碌的轉,顯得格外精明。當然了,說他看起來比較精明是夸他,還有另外一個詞更適合他:賊眉鼠眼。
“好!我就跟你賭!”一個洪亮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