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然老師居然被弟子打了一頓,更是他所料未及的。
張老師可能也有點郁悶:我先是講國家政策然后又講如何賺錢,然后再講“狠斗私字一閃念”,我這都是為了大家好,我這是得罪誰了。
二東子更郁悶:要狠斗私字一閃念就斗唄,干嘛拿我?guī)煾党鰜碚f事兒,說事兒就說事兒唄,干嘛還要罵我?guī)煾道媳茻簟?
張老六也郁悶:我還沒等打呢就被一腳蹬飛了,我再怎么也是個小號的江湖大哥,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氣?不行,出去我得報仇。我打不過劉海柱我還打不過二東子嗎?
最郁悶的是劉海柱,一架打到一半就被拉住了,這樣的事兒比挨頓打還憋屈。
二狗認為:這些人都是閑的,都是閑的蛋疼。20來個20多歲的小伙子聚一屋里,誰都不服誰,不打架才是奇怪呢。
第二天,劉海柱和二東子前后腳出了拘留所,臨走時劉海柱還對張浩然說了句:“我等你出來?!?
張浩然好像是恢復了視力,不冷不熱的說了句:“操!”
劉海柱一瘸一拐的走出拘留所沒多遠,二東子就攆了上來:“柱子哥,你那狗肉呢?”
“哎呀,對呀!走,去吃狗肉!”
“去哪吃??!”
“去郝土匪家!”
“他要是把狗吃了呢???”
“那就吃他家的狗!”
“他要是不讓咱們吃呢?”
劉海柱樂了:“我不是說了嘛,你偷!”
“?。?!”
劉海柱走到了郝土匪家的門口,看著鐵門唏噓不已。十五天前,他就是在這勒狗打了癩土匪被抓了起來。那時候才是元旦,現(xiàn)在已經是小年了。如今:黃狗不知何處去,鐵門依舊笑春風。
劉海柱砸門:“郝土匪,郝土匪你給我出來,我的狗呢?!”
“哎呀,柱子啊!出來了?。∥疫€以為你出不來了呢”門還沒開,郝土匪先在院里喊了。
“快點開門,別磨嘰?!?
郝土匪拉開了門,看著二東子問:“呦,這是誰?!?
“二東子,我朋友,我問你,我的狗呢?!”
“啥狗?”
“就是那只黃狗?。 ?
“哎呀,你要不說我都忘了,你成天惦記這狗干啥玩意,你知道這狗是公的還是母的啊?”
“我問你狗呢!”
“狗在我家院里呢,這不是等你出來給你接風嘛。我琢磨著你要是出不來了,我就把它養(yǎng)到死?!?
“算你有良心!”
劉海柱往院子里一看,那大黃狗果然在院子里栓著。
“郝土匪,我問你,你有沒有動過吃這狗的念頭?”
“我?”
“對,你想沒想過?”
“我……想過?!?
“你要狠斗私字一閃念!”劉海柱順口說出了張浩然的格言。
“???!你說啥?”郝土匪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呸,我啥也沒說!”
劉海柱說出“狠斗私字一閃念”這幾個字,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
“你呸什么你呸,別跟個娘們兒似的!”郝土匪說。
“沒事兒,沒事兒。”劉海柱也不好意思說他在拘留所被張浩然“訓誡”了一番。
郝土匪把劉海柱和二東子請進了屋里:“這不快過年了嗎?我爸我媽我弟弟都回老家上墳去了,明天才回來,今天就咱們哥仨兒,可勁折騰?!蹦莻€年代有幾個人能成天下館子啊,都是在家里吃,誰家里沒人就去誰家喝酒。
“好??!你家有酒嗎?”劉海柱一進房間就到處看是否有酒。
“有酒!一桶呢!這不過年嘛,我家打了一桶酒!”郝土匪是挺大方。
“不錯,不錯,今天那就好好喝喝。”劉海柱上了炕,盤著腿坐下了下來。
“柱子你腿咋瘸了?”
“在號子里跟張浩然打起來了?!?
“沒吃虧吧?”
“沒有,等出來我非收拾一頓張浩然!”
“操,我?guī)湍?!干他!?
“不用,我自己能收拾他?!?
劉海柱在被廠子開除以后,整天無所事事,他雖然熱衷于在街頭斗毆,但是似乎并沒有什么明確的目的,就是看誰不順眼就跟誰打一架,看誰挨欺負了就替誰報報不平。他也不像東霸天等人那樣手下有一群小兄弟,說平誰就平誰說滅誰就滅誰。
劉海柱的朋友不少,郝土匪就是其中的一個,但是劉海柱要是跟人打起來很少找像是郝土匪這樣的朋友幫忙,多數(shù)時候都是自己解決,他也的確有能力自己解決。要是給我市在1982年初的混子劃分幾個層級的話,那劉海柱應該屬于第三級別。第一級別是誰?東霸天、張浩然、盧松,這三幫實力不相上下,都是職業(yè)的混子,不但能混出名,還能混來幾個錢兒。第二級別是誰?陳衛(wèi)東、大虎、騰越、張大嘎子等人,他們也基本都是職業(yè)的混子,只是實力沒東霸天等人強橫。不但劉海柱屬于第三級別的,就連郝土匪也得算。為什么說是第三級別呢?因為他們都是無業(yè)游民,成天在街頭鬧事兒,但是似乎沒拉起一個幫派來,也沒干過什么名動江湖的大事兒,單個拿出來或許還有點名,但是在人們心中就是三流。
這兩個1982年初的三流的江湖中人坐在一起開嘮了。郝土匪說:“我琢磨了,那只大黃狗先不殺了?!?
“為什么???!”
“我發(fā)現(xiàn)這是只母狗,等開春讓我家那公狗跟它交配,然后它能下一窩小狗。貓三狗四,小狗四個月就生出來了,等明年養(yǎng)肥了,咱可以吃好幾只狗!”
“???!要明年吃?!”
“咋了,你擔心你活不到明年?”郝土匪的話一如既往的崩耳朵。
“我操!我肯定能活到明年,我倒是看你懸。我就是覺得你這事純屬扯淡。”
“真的,我真想養(yǎng)你這只狗,讓它多下點崽兒。咋了,你吃醋了,你想跟那大黃狗交配是不?”
“滾犢子,我說正經的。郝土匪你也20多歲了,成天也沒個正事兒,你見玩貓玩狗的有一個正經人嗎?現(xiàn)在這時代變了,你知道啥叫萬元戶嗎?”
“我咋不知道啥叫萬元戶?!”
“操,那你見過萬元戶嗎?”
“哎呀我操,柱子,咱倆成天在一起,我沒見過萬元戶,你就見過了?”
“我……我的意思就是說,現(xiàn)在國家有了新政策,說個體經濟是公有制經濟的必要補充,懂不?這就是鼓勵咱們賺錢,以后再也沒有割資本主義尾巴這一說了。”
“行啊,柱子,幾天不見,學問見長嘛,你這些東西都是聽誰說的?”
“我呀,我聽……”劉海柱剛想說聽張浩然說的,但是忽然又想起自己剛跟他干完一架,不太好意思說是張浩然說的,劉海柱一琢磨,說:“我聽收音機說的啊,我還用聽誰說嗎?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天天都放這新聞,你別成天天什么《隋唐演義》,那玩意就是個消遣?!?
完了,劉海柱雖然跟張浩然打了一架,但是徹底被張浩然洗腦了,剛從拘留所出來,就開始給郝土匪上課了。劉海柱現(xiàn)在懂了為什么那么多人都好為人師,因為教訓別人的確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快感,有一種每個毛孔都舒張的自我滿足。劉海柱現(xiàn)在在郝土匪面前就特滿足,特有成就感。
“我聽《隋唐演義》咋了,你不也聽《隋唐演義》嗎?”
“那玩意兒沒勁,你聽100遍你能成得了羅成嗎?有那空你還不如自己開個公司去!”
“公司?我……”
“你什么你!酒呢?。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