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這是通行全人類的真理。
“好吧,好吧。”電隼無奈地搖頭。
四十八小時並不漫長,我和簡戎之間還有很多事需要交流,重點就是她陪簡鵬飛上山的這一個多小時時間裡發生的事。
令我欣慰的是,經過了湖邊一役,她已經對我完全信任,願意把所有的秘密跟我分享。
“我和祖父在山下會面,他共對我說了四段隱語——或許更多,但我只意識到了四段。簡氏一族是間諜世家,除了**諜報部門常用的‘辭海隱語’‘日期隱語’‘地名隱語’‘阿拉伯數字隱語’之外,還獨創了簡氏的家族隱語,形式更復雜,牽涉知識更廣泛——”
“重點,我只需要重點。”我提醒她。
簡戎點頭:“第一段,翻譯內容是‘全部壁畫一體逆時針旋轉研究’;第二段是‘突破時空概念歷史一體化研究’;第三段是‘找對人’;第四段是‘天時地利人和’。”
我默默地記住四句話,順勢連續解讀,其意思應該是:“找對人,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把所有壁畫放在同一時空下逆時針研究。”
天時、地利、人和是一件事取得成功的三大先決條件,莫高窟這個地方亙古不動,佔據了“地利”。其它兩樣,天時和人和非常難以界定。從莫高窟建立至今,已經過去千年。千年之中,那一天是“天時”?曾有億萬人到此參觀遊覽,哪一個人算是“人和”?
要切準“天時、地利、人和”不容易,至少有億萬、億億個可選項,根本無法一語中的。
“你理解其意思嗎?”我問。
“七、七。”簡戎回答了兩個字。
我稍稍思索,立刻猜到了兩個數字所代表的意思。
中國的二戰史上,最黑暗的一日一夜應該就是“七七盧溝橋事變”。從這一天開始,日**蹄肆虐,開始了併吞亞洲大國的侵略計劃。
“那一天就是最合適的一天?真是……真是想不到。”我不由得感嘆。
那是中國歷史上最不尋常的一天,也是玄學歷史上“客星犯牛鬥、血漫昴日雞、東水逆天宮、北雪欺西山”的大亂之日。
很多中國的玄學家都能預感到,那一天將發生很多改變歷史的大事,包括最終的“國有二龍蛇、將軍獻京城”事件,都是“七、七”這一日的天體運行、地廓旋轉決定的。
“祖父說,簡氏一族本來有名垂青史、光照九州的榮耀機會,但因爲他的愚忠,錯失良機不說,還讓大國陷入了刀兵血洗、倒懸水火的亂局。這是簡氏一族的奇恥大辱,更是他本人厚著臉皮茍活不死的主要原因。他必須找到一個人,重新打開莫高窟之門,讓亞洲版圖和全球世界恢復本來的模樣。無論強漢還是盛唐,都好過‘七、七’之後的樣子。”簡戎說。
“現在,並不需要回溯強漢、盛唐,中國已經進入盛世,任何術士所謂的‘助力’都無必要。簡先生說的話、要做的事都已經過時,不能照原樣執行。”我提出了反對意見。
強漢、盛唐固然輝煌美好,但那時的政治制度、國家願景並不符合當下的國際形勢,也不是新時代的大衆百姓樂意接受的。
百姓們要的,就是今日盛世,尤其是十八、十九會議之後的國家動力十足、人民信心百倍、民族希望長遠的大好局面。
此刻再妄言將世界帶回“強漢、盛唐”就是逆勢而行,必然被時代的列車碾壓於鋼輪之下。
“祖父說過,只要揭開敦煌天機的秘密,世界就會在一瞬間無聲倒退,這是必然,無法控制。”簡戎說。
我苦笑一聲:“如果這是必然結果,那我們還是放棄尋找敦煌天機吧。”
“龍先生,難道你不希望回到一個可以大展身手、統領天下的屬於你一個人的英雄時代?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那些都是屬於英雄的時代,劍指江南,諸侯俯首,塞外奔馳,射鵰引弓……何等快意,真正的男人就應該有那種豪情。”簡戎充滿嚮往地說。
歷史上的每朝每代,的確都是英雄拯救時代的傳奇故事,正如簡戎列舉的那些真性情、偉丈夫的一代豪傑。可是,英雄拯救了時代,也讓時代滅亡於另外一個英雄手裡。
怎樣才能避免這些此起彼伏、你爭我奪的鬧劇,唯一的解決方式,就是“國家屬於人民共有”這種高度智慧、高度和諧的基本國策。
歷史上,國家屬於嬴家、劉家、李家、趙家、忽必烈家,卻從來沒有屬於過人民。
新中國,國家屬於人民,屬於五十六個民族的大團結家庭。誰會跳出來反對自己?絕對沒有人。
“你不這樣想,很多人這樣想,所以纔會爲了敦煌天機明爭暗鬥。去年,黃花會曾經得到消息,遠在非洲的埃及江湖人物也蠢蠢欲動,要殺過來奪寶。爲了活下去,就必須守住敦煌天機。”簡戎無法說服我,只能講出真實情況。
那時,我們站在監測站的屋頂上,一邊呼吸著清新冷冽的空氣,一邊頭腦清醒地交流情況,同時遠眺古舞臺,希望能有意外發現。
我們的人生追求大有分歧,所以談話變得越來越乾澀。
換句話說,只要簡氏一族拿到敦煌天機的秘密,這個世界就變得危險了。
突然,前面的虛空之中出現了無數高大的影子,彷彿一羣御風而行的巨人,向著古舞臺而去。
“你看到了嗎?”我問。
簡戎手搭涼棚,凝神向前,望了十幾秒鐘,無聲地點頭。
“我猜,監控屏幕上看不到這一切。”我說。
簡戎沒有追究原因,只是凝神遠眺。
高加索山區流行著很多神話傳說,比如海神波塞冬的“冬宮祭臺”、中國古代水神共工的“力量之眼”等等。
北方聯盟沒有瓦解之前,一直秉承唯物主義,對這些傳說從不重視。
現在,如果能客觀地評述一切的話,其實那些神話傳說也非空穴來風。
總而言之,明智的人不會批判自己不懂的領域,因爲那很可能會鬧出大笑話來。
只看監控屏幕的人不知道古舞臺上發生了什麼,也不會像我和簡戎這樣,看到虛空中的那些幻影。
“上去。”簡戎向古舞臺一指。
“我去通知電隼,一起上去。”我向下面指著。
此刻,我沒有想太多,直接沿著鐵梯下去,奔向電隼的休息室。
房間門口的兩名警衛正在打瞌睡,聽見我的腳步聲,立刻躍起拔槍。
“通知將軍閣下,我有要事求見。”我說。
面對這些人,只能按規矩辦事,不能擅自闖入,引發混亂。
保鏢敲門,那名翻譯兼秘書走出來。
我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翻譯搖頭:“將軍剛剛睡下,請稍後再來。”
“告訴將軍,古舞臺有新情況。”我勉強按捺住自己的脾氣。
“任何事都等將軍醒了再說,他累了。”翻譯回答。
在這裡,我至少耽擱了三分鐘之久,直到電隼聞聲走出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鐘。
我把發現三言兩語講出來,電隼馬上穿外套、登皮靴,跟我出門。
奇怪的是,屋頂上已經不見了簡戎的身影。
“簡小姐剛剛一個人向上邊去了。”警衛過來報告。
我不禁頓足,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早知如此,應該拉著簡戎一起下去,請示完畢後再一起回來。
“我們走,我們跟過去。”電隼大叫。
情急之下,我全力奔跑,把電隼和他的手下遠遠拉在後面。
古舞臺上空蕩蕩的,視界之內,全是皚皚白雪,沒有簡戎的身影。
“簡小姐,簡戎——簡小姐……”我連叫了幾聲,但卻無人迴應。
我低頭看,雪地上留著兩行腳印,一直向前,通向古舞臺後面的石壁。
石壁極陡極高,即使是頂尖攀巖專家藉助於先進工具都未必能正面翻越。尤其在這種大雪天氣裡,石壁上覆蓋著一層溼滑的薄冰,無論使用冰鎬還是吸盤,都無法在幾分鐘內攀上幾十米高的崖頂。
我站在原地,沒有冒然跟著那兩行腳印過去,因爲那腳印直通巖壁,沒有絲毫拐彎的跡象。那種感覺,就像有一個人全力奔跑直衝巖壁,連半點收腳的意思都沒有。
現在,腳印消失於巖壁,古舞臺上不見人影,唯一的解釋似乎就是——“簡戎被石壁吞沒了。”
“怎麼了?怎麼了?”電隼等人趕過來。
我張開雙臂,阻止衆人繼續向前。
“腳印通向巖壁。”那翻譯小聲報告。
這是任何人都能看到的事,無需贅述。關鍵是,爲什麼腳印要通向巖壁?爲什麼人會消失不見?過去幾分鐘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龍先生,你到得最早,看到了什麼?”那翻譯又問。
我輕輕揮手:“不要問,我看到的跟你看到的一樣多。”
電隼的人以古舞臺爲圓心,搜索了半徑兩公里的範圍之內,沒有任何發現。
雪後的山中,按照腳印搜尋失蹤者比較容易。那些連腳印都沒留下的地方,當然不會存在線索。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簡小姐進入了那裡,其實這也是最不可能的事。”電隼苦笑著說。
這真的是悖論中的悖論,只不過我和電隼都是見多識廣的人,並不會爲此而大驚小怪。
排除了一切可能性之後,我們小心翼翼地沿著簡戎留下的腳印走到石壁前。
那些腳印百分之百是簡戎留下的,從鞋底痕跡到尺碼大小、發力程度、步幅跨度等等,全都符合簡戎的特徵。
電隼是超級間諜,跟在他身邊的,也不乏目光如炬之輩,對這些腳印的主人毫無疑義。
最大的鐵證來自於石壁前的最後一枚腳印,竟然只有半個,也就是腳掌中央至腳後跟的痕跡。按照想象,其前腳掌的痕跡都在石壁之中,或者是石壁從天而降,將這個腳印一分爲二。
在莫高窟,我數次見識過斷龍石。這一次,如果將石壁視爲斷龍石的話,就能夠解釋現場的古怪情況了。
“這石壁是會動的?”電隼也想到了這一點。
所有人一起擡頭仰望,又一起搖頭。
石壁跟山體連在一起,如果想將它擡起來再放下,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無法想象,無法解釋。”電隼緩緩搖頭。
“調衛星照片過來,就能找到真相。”我說。
“看監測站的屏幕,是不是也可以?”那翻譯問。
電隼揮手:“還用得著問?抓緊去看。”
我希望監控能夠拍到簡戎的行蹤,可惜,之前我注意到,監測站的攝像頭全都是普通的高分辨率光學攝像頭,既不是紅外線夜攝鏡頭,也不是超精細自動觸發攝像頭,並不足以應付眼下的情況。
普通攝像頭受磁場強弱影響較大,一旦輻射超標,它們就變得形同虛設。
果然,不到一分鐘,監測站就傳來消息:“監視屏一切正常,沒有簡小姐登上古舞臺的記錄。”
電隼大爲惱火:“一切正常?這些腳印又作何解釋?”
“等衛星圖片吧。”我安慰他。
簡戎不會無緣無故失蹤,總有一種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