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貴人就這么得意洋洋地走了,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阮祺萱和惴惴不安的應珙。阮祺萱沒有聽明白剛剛舒貴人的話,可看了看應珙臉色不好,就猜想到舒貴人的立心不良了。她也不再說些什么,扶著應珙往穗禾齋走回去。
只是今日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日子,剛見過舒貴人,應珙兩人又遇到了奇怪的事情。
兩人剛剛才邁出了繡實宮的范圍,便見到不遠處一個頭發蓬亂,眼神散渙的婦人跌跌撞撞而來。
那婦人跑得飛快,一邊跑一邊嘴里還念念有詞。她一臉驚恐地望著四面八方,似乎有什么怪物在追逐著她一般。仔細一看,那婦人的五官還是長得十分秀麗,若是打扮一番,必定是個美艷動人的人物。可是竟不知為何,她現在就這樣胡亂地跑著,倒是有些像是失心瘋了。
應珙和阮祺萱呆呆地望著對面跑來的婦人,一時也忘了躲避這個瘋婦。當阮祺萱回過神來想避開,應珙卻已經被婦人一把抓住了。
婦人用力地抓住應珙的手腕,眼里的那種渴望把應珙嚇了一大跳:“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海兒?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海兒!”
應珙很驚慌,但無奈自己力氣不夠,甩不開這婦人的手。即便阮祺萱在一旁幫忙,那婦人手上的力氣還是絲毫不減。這下應珙倒是確定她是失心瘋了,否則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下做出如此舉動。應珙的手腕實在被她抓得生痛,忍不住就道:“這位姐姐,請你……請你先放開!”
那婦人仿若未聞,臉色卻陡然一變,換成了一副兇狠無比的表情:“是不是你藏了我的海兒?把我的海兒交出來!不然我就生生咬死你!”
這下子應珙著實驚了,這婦人怎么這么狠毒,何況現在自己還懷著身孕,對方像是個不怕死的,自己可不能因此傷著!
阮祺萱還在奮力地想要將婦人拉開,正好看見婦人身后,一群神色惶恐的宮女小跑著靠近,于是大聲喊道:“來人哪,快幫忙拉開這個婦人!”
那些小宮女哪里敢走慢一步。她們都知道婉貴人如今可是有孕在身,本來她們沒有看好自家失心瘋的主子,讓她跑了出來,已經要面臨重責了,要是這一不小心害得婉貴人受傷了,她們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死啊!不過好端端的,桂主子到底怎么跑出來的呢?
宮女們還沒有完全靠近桂薔,便已經七手八腳地把桂薔從應珙身上架開了。桂薔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自己被抓住了,放聲大罵道:“啊……呵呵,嗚嗚嗚,我就知道,你害死了我的海兒……他明明那么健康的孩子,都是你!都是你對他下毒他才會死的!”
應珙好不容易掙脫了桂薔,望著桂薔的眼神還是驚懼不安的:“這位姐姐,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啊!”
一個看上去像是領頭的宮女則匆匆走上前,朝著抓住桂薔的一眾宮女甩了甩手:“還不快把桂美人帶回去!”眾人連忙拉走桂薔,但桂薔不情不愿地被拖著走,邊走邊哭邊毒罵。
“就是你!我認得你!你害死我的海兒!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要活剝你的皮!我要你給海兒償命!”桂薔面容扭曲,無所畏懼地放著狠話,接著更是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讓應珙好不安心。
剛才指揮宮女們拉走桂薔的領事宮女走上前,面對著應珙行了個大大的禮,才著急地道:“婉貴人吉祥!奴婢沒有看好桂美人,真是罪該萬死!不知貴人可否傷著了?”
應珙還沒有回過神來,一張小臉嚇得變青了。好不容易定下神來,她才對宮女道:“我并無大礙……這位婦人是什么人,怎么會……”
她都不好意思將失心瘋這個詞說出口了,免得刺激到并未走遠的桂薔。
宮女一聽,心里的大石頭都放下了一半。還好婉貴人問了,只要她將桂美人之前的可憐遭遇說出來,婉貴人是女兒家,看上去也不是個狠心的,再怎么也不會將自己沒有看管好桂美人的事情告訴陛下,不然她這條命算是折在這兒了。
宮女面上還帶著十足的歉意,“婉貴人,這是桂美人,本來只是奴才出身,幾年前給陛下生下了二皇子,但后來二皇子意外夭折,桂美人承受不住便失心瘋了……”
應珙聽了,眉頭都擰在一團,覺得桂美人十分凄涼。本來作為一個奴才,受的苦已經很多了,好不容易陛下垂憐過上好日子,兒子卻沒了,怎能不傷心欲絕呢?
宮女觀察到應珙臉上的神情,知道她心里不忍,便順勢說道:“今日桂美人沖撞了婉貴人,奴婢有罪,請婉貴人重重責罰。”
“罷了,我終究也沒有傷到。你還是回去好
好照顧桂美人吧。”應珙擺擺手,示意宮女回去。
阮祺萱一直看著這一幕,沒有出聲。她的思緒也跟著被拉走的桂美人而去,心想,這桂美人好好地被關在自己的寢宮里,一個失心瘋的人,怎么就突然能夠避開所有心智正常的奴才逃了出來,還剛好撞上這里的應珙呢?
宮女得了寬恕,感激地拜別離去。阮祺萱仍然望著桂美人離去的方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但是又不好跟應珙說明,若她的猜想是真的,想必就有人要借桂薔的沖撞害應珙流產了。
“祺萱,回穗禾齋吧。”
應珙和阮祺萱一并走回穗禾齋,一路上一個失魂落魄,一個若有所思。
回到了穗禾齋,應珙沒有像平時一樣跟寢宮里的奴婢點頭示意,而是直接就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阮祺萱知道她還沒有緩過來,便讓凈雨去給應珙泡參茶了。自己則跟在應珙后面進屋,想要好好安撫她一下。
阮祺萱剛進屋,就看到了應珙瘦削的背影。應珙落座以后,眉頭還是沒有舒展開來。她隨手想要拿過一顆棗子吃,卻突然覺得手軟,棗子骨碌碌地滾在了地上。
阮祺萱見狀,也來不及去撿棗子,匆忙地走上前去給應珙按著手臂,一邊安慰道:“珙兒,你剛剛真的沒有傷到嗎?若是有,不妨跟姐姐說,姐姐這就去給你拿膏藥。不,還是不行,方才那桂美人力氣那樣大,這樣推撞,還是請個太醫來看看好一些。”
“不用了,姐姐,我真的沒事。”應珙眼珠子都沒轉動過一下,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考著。
看到剛剛的桂薔,應珙即使害怕,但是內心還是警惕了起來。這后宮里面的女人一個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桂薔的孩子死了就死了,日后還會再有,怎么桂薔連這一點都想不通,就變成失心瘋了呢?若是以前,應珙肯定不會有這樣陰謀論的想法,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經歷了這樣多,她應珙怎么還會一直單純愚蠢下去呢。
桂薔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想必是受了非常大的打擊。莫不是她知道自己孩子死去的內幕所以才會想不通?如果真是如此,便是有人意了害桂薔的孩子了,然而桂薔的孩子可是皇嗣啊,是陛下的第二個兒子,誰敢對他不利呢。應珙細細想著,不禁毛骨悚然。看來有人不但害了皇嗣,就連桂薔也被逼得失心瘋了。真是這樣的話,那么自己現在懷著龍嗣,不是會很危險嗎?
這時候,凈雨捧著熱騰騰的參茶穩穩地走了進來。她徑直走著,卻沒有留意腳下,那顆被應珙無意掉在地上的棗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凈雨踩到了棗子,腳下一滑,連人帶茶向前傾。
應珙坐著倒好,那滾燙的參茶并沒有直接面對著她,但是阮祺萱卻是直面著凈雨的。幸好,阮祺萱靈活地偏了偏,只被茶水濺到了一點,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可是應珙一見到這個場面,立馬就怒上心頭。方才她還在想若是有人要害自己怎么辦,馬上凈雨就將參茶灑了,縱然沒有傷到自己,但傷到了阮祺萱,還是令應珙覺得她別有心機。
“是誰教給你的規矩?!走步路都不穩當!你是有心想要拿熱茶水潑我嗎?!”應珙怒氣沖沖地朝凈雨罵道,她氣得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尚趴在地上的凈雨。
阮祺萱與凈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驚訝于一向溫和的婉貴人怎么會有如此憤怒,如此恐怖的一面。而且應珙說的話,分明是懷疑凈雨想要害她!
還是阮祺萱最先反應過來,她看了看凈雨,其實凈雨自己也被熱水傷到了手背,紅彤彤的一片,看著就覺得疼。于是阮祺萱忍不住打圓場了,“貴人,凈雨只是一時不慎,并不是有意的,貴人不要生氣,小心動了胎氣啊!”
應珙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懷孕了呢,不能有這樣大的情緒。又瞥見了凈雨開始腫起來的手,一下子就覺得有些內疚,便略帶歉意地道:“凈雨,你的手……真是抱歉,我剛剛發了這么大的脾氣,你先趕緊下去涂些膏藥吧!這得多疼啊!”
凈雨是個極有自尊心的姑娘。受了委屈,聽到應珙讓自己下去涂膏藥,便一聲不吭地下去了,可見還是生了氣。
阮祺萱可沒空關心凈雨了,應珙的轉變讓她更為擔心。她看入應珙的眼,雖然有著幾分歉意和愧疚,但那些不安和莫名的憤怒還是十分的明顯。這讓阮祺萱大吃了一驚,善良柔和的應珙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了。
她不禁想到了彩菁。當時彩菁不小心打翻茶水,應珙將彩菁收為己用。今日凈雨打翻了,應珙第一時間不是關心對方的傷勢,而是質問凈雨是不是
要害自己。
應珙見阮祺萱一直盯著自己看,從她的眼里,應珙分明還能看出陌生和不贊同,心里的怨念更深了。凈雨差點傷了自己,阮祺萱竟然不安撫,卻用這樣陌生的眼神來看自己。姐妹情誼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裂縫。
不過阮祺萱很快收起了自己的神情,喊來了外面的奴婢來收拾收拾。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陛下駕到的聲響,阮祺萱立刻跟在應珙身后朝著門的方向下跪,恭迎圣駕。
洛帝一進門,叫起了跪在地上的人。看到應珙跪在地上,立刻伸手將她扶起,柔聲道:“婉貴人,朕上次便說了,有了身孕就不需要行禮了。”
應珙臉蛋紅紅的,一看就知道是害羞。她溫柔地回答道:“嬪妾只想恭迎圣駕,倒是把這給忘記了。”
洛帝稍稍點點頭,隨后關切地問:“聽說方才桂美人沖撞了你,你可有什么不適?朕已經將太醫找來了,讓太醫給你看看吧。”
盧太醫聽見洛帝提起了自己,即刻上前待命。
應珙大方地笑了笑,道:“嬪妾沒事,謝謝陛下關懷。為了讓陛下放心,嬪妾自然愿意讓太醫診斷一下。”
說著,應珙便很自然地拉著洛帝到椅子上,看著他先坐下,自己才款款落座。隨即盧太醫上前,準備東西以便給應珙診脈。
洛帝看到應珙滿臉的歡喜,又想起那失心瘋的桂美人,心里正詫異,她怎么還能笑成這樣呢。
也許是感覺到了洛帝的目光,應珙輕輕側頭,千嬌百媚地看著他,眼里柔情似水,媚態橫生。她悄悄地與洛帝對視一眼,很快又移開了目光。洛帝一看她的舉動,便明白了過來,原來不是不怕,而是自己來看她,她正高興呢。
一旁的阮祺萱可并不認為是這樣。就在不久之前,應珙還在發著脾氣,眼中的警惕和不安、憤怒令阮祺萱記憶猶新。可是,不過是一刻鐘的時間,應珙便嬌羞地面對著洛帝。連阮祺萱都懷疑,究竟方才自己的所見是不是幻覺。
阮祺萱不禁吸了一口氣,應珙何時變得這樣善于隱藏自己的情緒了。
盧太醫專心致志地聽著脈,過了好一會兒才退后一步,躬身對洛帝稟報道:“回稟陛下,婉貴人只是受了些驚嚇,龍胎無礙,臣會給婉貴人開一些安胎藥,請陛下放心。”
洛帝緩緩地點頭,便讓盧太醫先行退下。阮祺萱心里對應珙起了疑心,此刻也不希望再留在穗禾齋里面,便提出跟著盧太醫去取安胎藥了。
對此應珙卻有些意外,以為她是因為自己剛剛發怒所以故意想離開,不再面對自己。可是看了看洛帝,又細細想了一下,或許阮祺萱是不想打擾自己和洛帝相處,才提出離開的呢,想必不是生了自己的氣,這個姐姐一向對自己都很照顧,很偏袒的。
于是她眉頭舒展,笑著看著阮祺萱的身影離去,才又轉過頭,跟洛帝說話。
竹雅苑內,原本的物件整齊,香氣裊繞變成了如今冷清蕭索,不見人氣。湘妃雖然沒有了實權,沒有了自由,也沒有了從前服侍在身邊的一大群奴才。但是她還是端端正正坐在梳妝臺之前,精心地給自己畫著眉。她一襲云羅紗坐在寢殿之中,眼里的倨傲絲毫未褪。
寢殿之外傳來一絲聲響,湘妃蹙眉轉頭,忽然松了眉頭就是一笑,笑容里卻有著不可丈量的輕蔑。
“你來做什么?看我笑話嗎?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湘妃拿起鍍金耳墜,認真地對著銅鏡將耳墜戴上,那輕慢的態度卻沒有讓瑋妃覺得不悅。
瑋妃知道她這是在死撐,心里痛快得很,但嘴上卻溫柔地道:“姐妹一場,來看看你都不行嗎?”
湘妃沒有回過頭看瑋妃,冷笑一聲,眼里是濃濃的輕視:“你要是會有這好心腸,今日的你早就被我挫骨揚灰了。”
瑋妃微微一笑,不以為意。湘妃已經倒了,她的任何舉動她都不再會放在眼里。她輕聲道,似乎意圖跟湘妃講道理:“你我斗了這么久,也總得有個結果吧。后宮最多的就是新晉的寵妃,你我不可能永無止境地斗下去。楚心一事,我不過是促成了你輸而已。”
湘妃像是聽見了什么好笑的笑話,直接笑了出聲。這個毒婦,還將自己當做觀世音拯救世人了嗎?還是她自以為贏得了多大的勝利?
“我輸?呵呵,恐怕你要失望了。我雖然沒了掌管六宮之權,但是我還依舊是湘妃啊。陛下沒有奪我封號,就是表明,不久的將來,我還是會回到本來的位置。”
瑋妃低下頭,略帶可惜地道:“那這段時間,你的三皇子該怎么辦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