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飛夕出現的時候,天河水倒流,桃林花皆落,晴空萬里登時轉換成不見天日的黑暗,驚雷聲不斷,一道道狠狠地劈在七重天的雲地上。
重頭戲出場,圍觀者自然不捨得散去,但爲了避免看個戲還要遭天打雷劈,一個個都紛紛撐起了結界來。
衆仙君覺得精彩萬分,衆仙女更是根本不顧形象地開始拔聲聲援鳳飛夕。
有委婉些的說“聖君定是被她給騙了!尊座一定要替聖君剷除這禍害!”
有露骨些的說“尊座上啊!打死這個狐貍精!”
更有氣急敗壞些的說“*******!”(此處消音處理)
那一聲聲被鳳飛夕收入耳朵後,她點著雲風滴雨不沾地行至了衆人面前,火紅的轎隊登時停了步,一個個仰臉傻眼地望著她,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以爲自己一定要死在這裡了,但卻見她先轉首垂眼望向了那些聲援她的仙女們。
仙女們撞上她清冷的目光後霎時收了聲,她眉心微蹙,半響,平展開來勾脣一笑,她輕啓脣,聲音分明輕柔得如同三月春風,卻不知爲何讓衆人從頭髮尖到腳趾蓋整個抖了一番。
她說“看好了,往後誰敢與她這般,這就是誰的下場。”
語罷她輕輕擡手,信手向半空一撈,手中竟然呈現出了一柄雨水所化的摺扇,施法化物這種事衆神衆仙們誰都會做,但是信手造物這種術法,卻真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要說施法化物和信手造物的不同,那便是施法化物是隻能憑自己的意念化出一些實物的軀體,所化之物並不帶有仙氣只是凡物。
但鳳飛夕的信手造物,卻是真真的取一些無形之物轉瞬捏化在一起成爲有形,並還附上了神力,可謂是彈指一揮間就造出了一件神器。
衆人驚詫之餘還沒回神,眨眼間已見她水扇一揮,遙遙十里的紅妝就這麼被她一扇子扇得沒了影,目睹了這一切的仙女們終於將陸之遙從心房裡掃地出門,並揮著手帕與他道別道“再見了我的愛情。”
更有不少矯情的還爲自己這份無果暗戀偷偷落了幾滴眼淚,並憋出了幾句酸詩來。
比如什麼‘相見時難別亦難,一個遙妙段塵緣。’
還有什麼‘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天河一方,溯洄從之,遙妙阻長。溯游從之,遙妙擋在水中央。’
更有什麼‘此情終是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九重宮闕,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因遙妙,擋中央。’
等等許多,此處不再一一列舉。總之此後的一段時間,這些酸詩被組成了一本合訂本,取名爲《別愛》以此告誡她們自己再見愛情,也警醒有幸讀過此書的後人陸之遙這個男人愛不得愛不得,這都是後話了。
再看眼前,那樣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花轎竟然只一扇便被扇回了第一天,這已經讓衆看官瞠目結舌,但這還不算完,喘氣的機會都沒給留,鳳飛夕又立即旋身化作了一束灼眼紅光追了上去。
不多時,一身白衣神色飄渺淡然的陸之遙終於推門而出,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也不顧衆人傻眼的目光,他兩手化印向衆人推出,衆人腦中竟登時明瞭了蝶霓裳與其兄長所做的那些勾當,震驚之餘,回神卻見他已御風向鳳飛夕的方向跟了過去,不疾不徐,不緊不慢。
陸之遙慢悠悠地追上來時,鳳飛夕正使一隻手掐著蝶霓裳細長的脖子拎她在半空冷冷望著。
她已被剔去了仙身,此刻看起上去早已氣若游絲,半死不活。
鳳飛夕從來就不是一位慈悲爲懷胸襟寬闊的神,並且在這個世上,她唯一在乎的除去陸之遙再無其他,敢動他的人,在她眼中是死一千遍都不足爲惜,所以這日若不是陸之遙踩著點趕來潦草一句讓她留她一條生路,她真真是恨不得將她拆骨剁肉一鍋燉了。
她知道陸之遙是不可能爲蝶霓裳動心的,所以纔會答應饒她一死,將她扔入了妖界。
但是他應了她要娶她這件事還是鳳飛夕心頭上一個解不開的疙瘩,想不透,便問了他,他卻事不關己一般淡淡回了一句“一時興起。”
她覺得有些惱火,回去時撇嘴不再與他同行,緩慢地蹭在後頭,致使二人這趟來回,是日出而出,日落而歸。
並且就在這一日當中,蝶霓裳與其兄長蓄意攀附陸之遙並用計欺瞞他和‘做法’困住鳳飛夕這樁事,還有鳳飛夕當衆扇飛了蝶霓裳的十里紅妝又剔去了她的仙骨並將她打入妖界這樁事,已在這樣短的時間在整個九重天上傳得沸沸揚揚,這可果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毫無意外,這事也在第一時間傳到了蝶琨的耳朵裡,蝶琨知道後惱羞成怒,血衝靈臺,自知他自己乾的這些事被世人知道了他今後定是毫無立足之地了,便在一怒之下發兵攻上了第七重天。
那時鳳飛夕與陸之遙還沒回去,蝶琨滿腔怒火無處發泄,就燒燬了二人的雅居閒閣。
待到月上柳梢,二人悠悠盪盪地自天河乘舟回來時,一見這副光景,鳳飛夕那股好不容易滅了的火“蹭”地一下就又竄了上來,心想本來已經打算不去追究他了,他倒是自己趕過來送死。
她轉身預備殺回去時,陸之遙知道攔她不住,便只隨意囑咐了一句“莫要開殺戒。”
之後便是鳳飛夕直奔到了第一天花海,將靈蝶王宮攪了個天翻地覆,並揪出蝶琨來剔去了仙骨打入了凡間,自此之後的一段時間,再沒有仙女敢到陸之遙面前晃悠了。
雅居已毀,九重天上人越來越多事越來越亂,喜好清淨的二人乾脆藉此機會直接遷至了崑崙虛。
如先前設想的一樣,鳳飛夕化出了半山灼灼的芳菲桃林,和瑞氣騰騰的碧水瑤池。二人居住的宮殿都立在最高的一座峰頂,兩殿之間僅隔著一片桃林,不近亦不遠的距離。
白玉的宮殿門下,砌著氣派十足的石階千百級,石階之下的宮道盡頭,則是清澈見底的碧水瑤池,因是在人界,所以瑤池外設著結界,使凡人看不見裡面的風景,更進不了這個人間仙境。
自此往後,二人終於過上了一段與世隔絕無人驚擾的生活。
鳳飛夕有了個新的愛好用來消磨時間,就是研究一日三餐。幾百個年頭下來,陸之遙又被她養成了習慣,分明是滴水都不用進的體質,到如今卻是一頓不吃就覺得缺了點什麼,果然,習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日子就這樣悠悠漫漫地過了下去,但是在二人不問世事閒雲野鶴的這些年間,神界仙界之中的戰亂卻是一直都沒有停過,並且因戰火所致二界當中發生了不少的變數。
其中最讓人咂舌的就是當衆人驀然回首時,方纔恍然神界到如今竟只剩了陸之遙與鳳飛夕二人。連自來十分低調的南海水君都在前些年南海龍族的亂戰當中,爲保自己夫人而遭了劫,這實在叫人扼腕嘆息,但是戰爭還在繼續,不如說仙界若一日不統一,這燎原的戰火就一日不會熄滅。
鳳飛夕對此境況所持的態度是,王權之位有什麼可爭,她只要能永遠和陸之遙在一起過這樣平平靜靜的日子就足夠了。
陸之遙對此境況所持的態度是……鳳飛夕昨夜燉的那隻雞好像有些鹹了,自己近來描丹青的水平好像提升了,殿外沒有被施法停留在開花時期的桃樹最近好像該結果了,前日那本書看到哪一頁了來著……
鳳飛夕時不時會下山到人間的城鎮上買買菜,喝喝茶,聽聽評書,逛逛街市。陸之遙對這些沒有興趣,所以從不曾與她同行,但偶爾沒書看了會讓她給他帶回來幾本,不過他多半都是要些什麼道經,史記之類的。鳳飛夕覺得就是因爲總往腦中灌輸這些,所以他纔會養成這樣一幅淡寡的性子。
爲此,每次給他帶書時,她都會特意加上一本武俠類的,兩本言情類的,三本少兒不宜類的。本來沒指望他會看,但怪的是他竟然什麼都沒說統統收下了,而且還很給面子一本不差的都看了,不過看是看了,性子卻是一點兒都沒有改變,由此鳳飛夕領悟到,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日同往常一樣,她做法將自己的一頭銀髮與一雙血眸化成黑色之後,便撈起揹簍哼著小曲御風下了崑崙虛前往了距這裡最近的一座城鎮。
一路買完了菜又同往常一樣停在書攤前給陸之遙選書,小販一見她當即樂開了花站起來相迎並熱切詢問這次要什麼種類的。
她偏頭一本一本仔細的看著,似是都不怎麼滿意,微微蹙了蹙眉道“你上次說的那個枕下本是什麼,拿出來瞧瞧。”
小販一傻,回神後左右貓了幾眼見沒什麼人注意到這邊,才埋頭在書堆最底下翻出薄薄的幾本來小心翼翼地遞給她。
她微挑著眉接過來光明正大地翻開一看,只見兩道柳葉的眉微不可尋地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