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白玉的杯盞脆聲落地,顏如玉騰地自桌案前起身,微醺的醉意一掃而空,湛藍的眸中盛滿了震驚與欣喜的同時,也明明白白地映著立在他面前的那個大紅的身影。
滄海桑田,白駒過隙,崑崙虛一別,她與他竟已有一千多年未見。當年放手,是因爲知道她心中只有陸之遙,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人,才狠下心來任她離開,任她去癡癡苦苦地追尋,也算是放過自己,也以爲歲月漫漫他總會把她淡忘。
可時過經年,事到如今,他是一日比一日更深的瞭解,他放不下她,就一如她放不下陸之遙。
她於一千年前下落不明,他自那時起連觀花賞月的興致都不再有,天上地下找不見她,便化做了這妖界一王在這杳無人煙的寒荒深宮中渾渾度日。
無數次地想她究竟怎麼了,身在何處,是否能再見,再見她又會是怎麼一副樣子。太多的問題想盤問她,可如今她就在他眼前,他卻是腦中登時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口。
“你...”他明眸不禁落淚,水藍的雲袖下指尖微顫。
“如玉,好久不見。”她變了,不再是從前那般稚氣妖冶盛氣凌人的樣子,卻是一副正兒八經的神仙姿態,彷彿一夜蒼老,神色暗暗,聲色淡淡。
她究竟經歷了什麼他此刻已不想再追究,只是上前緊緊擁她入懷,垂首在她耳畔呢喃“你回來就好,無事就好,無事就好。”
一連十日,她是杯未離手酒未停過,險險要將顏如玉的酒窖喝空時,鏡宮的宮妖又一次來報。
“女君,陸仙君已在宮門口足足等了十日,他身上還有傷,你看這...”
她終於有些醉了,緩緩擡眼,清冷地擠出一個譏笑“哼、十日而已,又能如何的了。那點小傷,又怎奈何的了他。”
可說是這樣說,她垂在桌案下的手卻早已躊躇緊握,眸光也早已動盪不安。
‘長點出息吧!’她這樣對自己說,又是一杯烈酒下肚,可月上柳梢頭時,她還是管不住腿地踉蹌著走向了宮門口。
寒風刺骨,卷著枯柳枝頭的殘雪,零零散散地飄蕩在夜幕當中。青磚高高砌起的城牆外,淡薄朦朧的月華中,陸之遙站在那,動也不動雕塑一般,肩頭是斑斑血跡,身形是單薄縹緲,眉目之間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萬千。
見她終於出來見他,他幾步上前,已不同那日的躊躇,是坦坦蕩蕩大義凜然也似的,站定在她面前,未啓脣,卻先一把將微醺的她攢入懷,後道“妙妙,不論你如今是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再不會放開你,再不會負你,可用我這千萬年的修爲與不知到何時的餘生爲擔,若再負你,魂歸天地,只求你,別走。”
他說的是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她聽得是霎時清醒無聲落淚。
她剛剛築起的堅定信念就這樣輕易地又被他擊潰,她的心這座城池始終是他的領土他是無上之主。人們常說生死由天不由己,於她而言則是我心由他不由己,看來她的心的主人從來都不是自己,而是他陸之遙啊...
“我還能去哪啊...除了你身邊,世間還有何處可讓我流連...”
他冰涼的吻覆上來時,斷絕了她心中一切的委屈與不甘,就再賭一次吧,於是她又一次向他妥協。
實則她根本也無法選擇,因爲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誕生於世,皆是因爲他。
那是天地還沒有被劈開的混沌時期,陸壓道君偶經一派寒荒,行走間這片清寒的虛空之境中,卻突然“嘭”地一聲憑空冒出了一團猩紅的神澤氣魄。
便是遙妙。
先前也說過,遙妙是世間第一位有情之神,亦或者可以說她就是情本身,世間千千萬萬的情皆是因她而來,這實在不假。
因爲對陸之遙的情纔有了她,所以她纔會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他。
其實世間的情都是如此。
說也不清,道也不明,不計得失,不問對錯,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相愛還好,便是互贏。一廂情願呢,便是心甘情願地認輸,因爲愛你,可以無條件的包容你,遷就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你。這是很不公平,可情愛之意就是這麼個理,便是沒理可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