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說,在這茫茫世間最爲可怖的,不是妖魔鬼怪,不是貪婪妄念,而是造就這世間萬物的神。
上古的衆神擁有難以想象的力量,甚至是他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比如他們的一個念想可以顛覆一個世界,比如他們的一身血肉也可以撐起一界荒蕪。
黃泉路上的斷魂河中至今仍未引入河水,但這傳說能使人魂飛魄散的神水,卻當真不是天庭閒的沒事扯出的一個唬人的幌子。
在化魂鼎中,有位不知名的老妖與鳳飛夕說明道,人死後三魂七魄仍在,通過地府重入輪迴下一世又是一條好漢,而斷魂水煉製所需的三汪靈泉與神之血淚,正好就是用來消散三魂七魄的。
實則三汪靈泉本來是沒那麼大效用的,但加以神之血淚調和,便可顯出神效。
三魂分天魂,命魂,人魂,這是構成此人或此妖所必需的三股命脈,可以這樣理解,天魂是意識,命魂是命數,人魂是歸宿。
七魄則是此人或此妖在這一世中的所聞,所感,所愛,簡單來說就是記錄了你這一世的一本冊子。
九重天上天降石中的那滴泉,對癥天魂。三年一滴,經調和後對人對妖是毒藥,若是活著的時候飲了,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會變成一具活著的死屍,意識全無。若是死了之後飲了,承接上句,來生會是意識全無的活死人。
但不經調和只是此泉水的話,若是神仙飲了,卻可以清心寡念,瞬間飛昇到達一個無慾無求的境界,所以此泉在九重天上可謂是上好的修行輔藥,一般被煉丹的老君們用來入丹,專治六根未清的小仙們那些身陷紅塵不可自拔的事兒,只此一粒,保你看破一切,阿彌成佛。
魔界生死石中的那股泉,對癥命魂,命魂是在人死後需入地府受審的一縷魂,審完或者受刑或者直接揹負著下一世的命數重入輪迴,調和後的生死泉斷命數,試問命數都沒了,談何來生?所以命魂可謂是最重要的一魂,生死泉自當然也是最重要的一股泉。
人界非命石中的那汪泉,對癥人魂,死後此魂會守在自己的墓土裡,所以也可稱之爲歸宿。此魂看似無足輕重,但卻又非也。要打個比方的話,就好比世人常說我看重的只是你這個人,我愛的只是你這個人,而你這個人具體是什麼呢?雖然難說清,但歸根究底其實就是這縷魂。
人死後原本的流程是這樣的,首先完完整整的三魂七魄到黃泉,喝了孟婆湯會使本人忘記這一世的一切,便是因七魄離了體,之後三魂分離一個去受審一個回墓土一個神遊九天,然後待到命魂領了下一世的命數跳入輪迴後,三魂重組,這個人還是這個人,卻與上一世的這個人,又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了。
而斷魂水取天降泉,生死泉,非命泉,加以神之血淚融合在一起,正好可以一絲不落地將不幸入水的魂魄存在於世所需的一切必要條件消散地一乾二淨,更甚連其彌留於世的執念和黃土底下的屍骨都能消散的渣都不剩。致使從此往後世間再不會有此一人,世上之人也再不會記得曾有過此一人。
天庭這一步鋌而走險的棋,真可謂是無情的很,歹毒的很。
之所以說它鋌而走險,是因爲這水不止針對妖或人,妖或人不過是因爲沒有長生不老的肉身,所以才一遍又一遍輪迴重來。但論及本質上神仙,凡人,妖魔,鬼怪,其實都是由三魂七魄組成的,而既然都有三魂七魄,必然也是都敵不過此水的。
瞭解了有關斷魂水的一切問題,鳳飛夕覺得,這一屆的天君,委實算不上一位明君,所以她的逆天而行,在她自己看來其實是在替天行道。
只是在她要行的這條道上,迎面而來的是一位位高於六界之上的神,是一位理應不該與她站在同一戰線的神,是一位揮揮手甚至動一動念想就能致她於死地讓她萬劫不復的神。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他說過不會插手此事,他說過這一世會守在她身邊免她苦痛劫難,他從不曾做出傷害她的事,他一次次救她脫離水火,儘管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意味不明,儘管她明知他是個無情無慾的人。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麒叔子他們說陸壓道君是沒有心的神,遙妙追隨了他千千萬萬年,照理說就是鐵樹也該開出一朵花來了,可是陸壓依然千萬年如一日的寡情。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在鳳飛夕看來,陸之遙就是陸之遙,是個滿口道經的教書先生,是個可以坦坦蕩蕩地做些並不坦坦蕩蕩的事情的正人君子,是個一直伴在她左右可以讓她依靠的男人,是她甘願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尖上的心上人。
所以她可以不管他究竟是什麼身份,有多麼可怕的力量,該做什麼樣的事,到底有沒有心,只要一日他不與她拔刀相向,她便可一日待他如初,傾盡一腔赤誠。
所以她很平靜,也很肯定地問“陸之遙,你是誰?”
陸之遙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猜出來,有一瞬的愣怔,卻只一瞬,後也平靜回望向她“陸壓。”
然後她抿了抿脣,笑了,孩子一樣“哦?那我若是吃了你的肉會不會長生不老,百毒不侵?”
他又是一怔,淡淡地“大約...不會。”
她還在他的懷裡,很輕,很小,她手中把玩著他的一縷青絲,紅袖滑落至手肘,他的目光觸及她右臂上不知何時爬滿的詭異圖騰時,眉一皺“喵喵,你沒有什麼要問我?”
她仰起臉,目光炯炯發亮“有的,想問你爲什麼那麼久都沒有愛上遙妙?想問你現在有沒有一點在乎我?”
他的眉依然微蹙,眸中映著她鮮紅的影子,似是認真的想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最後卻只道“不知道。”
他也許真的是個沒有心的神仙,鳳飛夕這麼想著,擡手撫上了他冰涼的側臉“那也無妨,只要你不會阻礙我尋仇,只要你還在我身邊,不論曾經誰愛過你,不論你究竟是誰,這與我對你的感情,都沒有關係,我信你說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我也信有一天,你會像我看待你這般地看待我。”
她說著這些話,血眸中一片從未有過的寧靜溫婉,再不似他初見她時的那副戾氣濃重的樣子,原來愛一個人,就是把自己的溫柔都給了他,軟弱都給了他,眼淚都給了他。
陸之遙看著這樣的她,心中竟驀地颳起一縷清風,出乎自己意料地道“也許...會有那麼一天。”
鳳飛夕搗鼓他頭髮的手頓了,脖子僵僵地擡起,眼睛瞪得像銅鈴,嗓音微啞“你說什麼...”
他沒有重複一遍,收回目光抱著她向夕木宮飛去,風聲嗖嗖過耳,鳳飛夕覺得,若她沒有聽錯,那這一定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