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克爽撐起半邊身子,偏頭朝外看了看,墻壁上火光閃動,除了‘嗶嗶’的火聲,什么都聽不到。
鄭克爽一笑,暗自嘲笑自己也太小心了些,這荒山野地的,除了他們這些趕路客,哪里還有誰會來。
剛想歇下,又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咚’,這次的聲音要清晰很多。
“誰在外邊?”鄭克爽低聲問。
懷中的薛姨娘被吵醒,不安地拽著鄭克爽胸前的衣襟,“相公。”
“沒事!可能是咱們的人。”鄭克爽嘴上雖然這樣說,心底卻有些疑惑,緩緩起身,“你先睡,我出去看一下。”
薛姨娘心里害怕,見鄭克爽要出去,一把抓住他的手,“相公我怕。”
“沒事,我很快回來。”
說著披了外衣朝外邊走,
大堂上一派安靜,只中央的那堆火還在嗶嗶啵啵的燃燒著,并沒有什么異常,鄭克爽一愣,幾步走到門口,見自家的從人們都睡在馬車旁邊,并沒有什么不對勁。
他心里惦記著屋里的薛姨娘,四處看了看,轉身就往回走,剛走到里屋門口,就聽見身后又傳來一聲‘咚’,鄭克爽一愣,快速地轉身。
屋子里和剛剛一樣,并沒有任何不同。
“誰?”鄭克爽戒備地盯著門口。
回應他的只剩靜默。
鄭克爽卻突然發現出不對來。
太安靜了!
按說這會兒自己的人應該已經聽見自己的聲音趕過來才對,可是他們卻依舊躺在馬車旁一動不動。
鄭克爽慌忙走到馬車旁,“醒醒,起來,都起來。”
地上的人卻一動不動。
鄭克爽低下身查看了一下,并沒有看出什么不對,好像他們只是睡熟了。
越是這樣越發反常,鄭克爽一回手抓起散落在一旁的刀,快速地退回屋子里。
剛走進來就聽見屋子里傳來一道幽怨的悶哼,聽的他脊背一冷,“什么人,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還不趕緊現身出來?”
屋子里片刻的靜默,接著便聽見蹭蹭地響動,像是婦人的腳,貼著地面一點一點底挪過來。
縱使鄭克爽膽子大,這會兒在這兒聽見這種聲音,也不免一陣頭皮發麻,眼神兒不由自主的朝停放在泥塑前的棺槨看去。
“相公!”
鄭克爽一愣,快速轉頭,見是薛姨娘站在門口,不安地看著自己。
鄭克爽暗罵自己草木皆兵,怎地連薛姨娘的聲音都聽不出了。
他趕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幾步迎上去,安撫,“你怎么出來了?”
“我擔心你。”薛姨娘緊緊地靠在他身上,“怎么這么久,發生了什么事嗎?”
鄭克爽四下看了看,除了外邊昏睡不醒的侍衛,并沒有什么異常,他不想讓薛姨娘擔心,低頭道,“沒什么,我們進去吧。”
說著擁著薛姨娘朝里走,就著會兒,‘噌噌’的聲音又響起來。
薛姨娘一把抓住鄭克爽,“相公……那是、什么聲音?”
鄭克爽什么都沒說,只是把薛姨娘朝懷中摟了摟,警惕地看著四周。
“相公?”
薛姨娘更加害怕,“相公,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鄭克爽有些煩,心里琢磨著大約是誰的惡作劇,該不會是被夏銃發現了什么吧?
他這樣一想,就越覺得可能,朝著空曠的外面大聲道,“誰在外邊?夏銃,是不是你?”
“相公?”薛姨娘一聽,更加不安。
鄭克爽推了薛姨娘一把,“你先去里面躲一下,等下再出來。”
薛姨娘一時不察,被鄭克爽推了個踉蹌,趕緊扶住墻壁;可讓她自己去內室,她又不敢,只好就這么干站在門口,眼神不安地四處游走。
‘噌噌’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近到好像就從耳邊發出來,鄭克爽的脊背汗濕一片,頭一次感覺到什么是徹底的無助。
突然聽到身后的薛姨娘大叫了一聲,鄭克爽頭皮一麻,趕緊跑過去,“怎么了?”
“鬼!鬼!”薛姨娘跌倒在地上,兩手抱著頭,語無倫次道,“她,是她……她回來了,是她回來找我們報仇了。”
鄭克爽一愣,大聲呵斥,“別胡說,那來的什么鬼魂,你魔怔了不成?”
“是她,真的是她。”薛姨娘把頭埋進鄭克爽胸前,一手搖搖指著鄭克爽身后。
鄭克爽疑惑地望去,這一看,只覺得一陣冷氣直接從腳底灌進身體,冷的透徹。
停放在那的棺槨,棺蓋居然有些偏移。
wωw? Tтkā n? ¢ ○ 雖心底害怕,鄭克爽卻還是安慰道,“我當是什么事,也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的,不過是下人們手腳糙了些,碰了棺蓋,也值得你怕成這樣。”
“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鄭克爽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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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娘半信半疑地從鄭克爽懷中抬頭,才看了一眼,便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姨娘?你醒醒?寶貝兒。”
鄭克爽搖了搖薛姨娘,就聽見身后‘嚓’的一聲輕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摩擦著木條挪了開去。
只一瞬,鄭克爽便僵住了。
大堂里,能發出這種聲音的只有棺槨。
鄭克爽豁然回身,手上還緊緊地握著那把刀,死死地盯著棺材。
就見棺蓋輕微地動了動,雖然微弱,但的確是動了。
這一刻,即便是鄭克爽也是驚魂未定,猛地朝后退了幾步,被薛姨娘絆了一下,狼狽地坐在地上。
鄭克爽慌張地爬起來,“什么人?敢在這里裝神弄鬼?”
被他這一吼,棺槨不動了。
夜幕下卻突然刮起一股風,穿過洞開的門,直接吹在火堆上,就像是誰在上面撒了硝碳,火光一瞬間大盛,照的整個屋子都亮起來。
鄭克爽下意識的閉了眼,只覺得一陣風從臉頰旁拂過,鄭克爽想都沒想,揮刀就劈了過去,卻只劃過一片虛空,睜眼的瞬間,依稀看見一道白影消失在視線內。
“誰?是誰?”
嗚咽地哭泣從遠處彌漫過來,整個破廟霎時顯得陰氣森森的。
“相公……相公。”漫空里突然傳來苦苦的哀求,仿佛有什么東西一瞬抓住了鄭克爽的腿。
鄭克爽大驚,急忙后退,“不!這不可能。”
哭聲還在繼續,一聲聲相公聽的鄭克爽心驚膽戰,那聲音,那語氣,就跟夏春云死時一模一樣。
鄭克爽盯著夏春云的棺槨,“你到底想怎么樣?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了嗎?”
哭聲似有一瞬的停頓,復又斷斷續續的傳來,風卻似乎小了些。
鄭克爽壯了壯膽,高聲喝罵,“夏春云,你給我聽好了,你從哪里來,就馬上乖乖的給我滾回哪里去,你生前我不曾怕你,死后更不會。你以為你這樣鬧一鬧,我就會害怕就會內疚嗎?”
“你錯了!”鄭克爽指著棺槨道,“你該死,這一切完全是你罪有應得,錯就錯在你不該殺了知秋,你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我殺了你,也不過是在替天行道,你有什么好怨的,想想死在你手上的那一條條人命,難道她們就該死嗎?”
屋子里一時都靜了下來,連風都停了。
“你這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要不是你心胸狹窄,老天爺也不會安排我殺了你,我不過是在替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報仇,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滾回你的陰曹地府去。”
罵到現在,如今連哭聲都沒了,鄭克爽膽氣更勝,理直氣壯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來就是天公地道。”
“說得好!”夜幕中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鄭克爽一愣,轉頭朝外看去,刺耳的風聲破空劃過,一瞬間就定在了鄭克爽胸口。
鄭克爽只覺得胸口被什么猛地撞擊了一下,有什么冰冷的東西刺進了胸膛,有些冷,溫熱的液體隨后溢出,淌在軀體上,先是一熱,漸漸地冰冷。
鄭克爽緩緩地低頭,見自己胸前插著一根漆黑的箭羽,插的太深,鄭克爽仿佛能看見背后那漏在外邊陰森地箭頭。
夏銃手上挽著弓,雙目赤紅,惡魔一般地站在鄭克爽面前。
“不!……這、這不可能?為什么……”
怎么會這樣?
鄭克爽踉蹌后退,感覺到體內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尖銳地疼痛從胸口蔓延,剛一張嘴,鮮血便爭相涌出。
“你……你,怎么會?”鄭克爽指著夏銃,始終想不明白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夏銃的眼里布滿了血絲,咬牙盯著鄭克爽,一字一頓,道,“你說的太對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本來就是天公地道的,你殺了大姐,自然也要還她一命才對,對不對啊?大姐夫!”
鄭克爽眼神渙散地看著夏銃,砰的一聲,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
夏銃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甩手扔了手上的弓,“黃泉路上,大姐還未走遠,你現在去,正好和大姐做個伴,姐夫走好!”
鄭克爽一臉地不甘,努力地想要去抓夏銃的衣擺,卻始終碰不到對方衣角,最終頹然的落了下去。
鄭克爽死了。
夏銃也仿佛用盡了力氣,凄然地退了一步,呆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兒后,突然仰頭大笑起來,淚水順著夏銃的臉頰落下,這一刻的心居然是空的。
鄭克爽說的對,殺人償命,大姐的仇他能報,那知秋呢?知秋也是他的妹妹啊?她的仇又改怎么報?
還有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他們的命又該怎么算?
夏銃默默地走到棺槨前,一聲不吭的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個頭,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