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位對止息,注定是一場好戲,也是一場常人無法插手的大戲。
從第一聲沖擊暴響開始,門外兵馬便成為了看客。他們在真元不斷沖擊下,只能反復穩住馬腳,然而反復在前進與后退之間。
天下強軍飛羆軍,即便是面對黃袍老怪也敢拼死向前,但是現在這支楚國軍隊,顯然是沒有這種氣魄。
他們只能駐足圍觀,看著那赤色大門前,一對不斷糾纏的身影。
“嘭!”
又是一聲巨響,一道人影化作兩道,兩人分立兩旁。
林火依舊守在大門之前,昌意不得寸進。
昌意手中竹葉青已經展開,槍尖伏在地上,正對林火方向。他胸膛起伏,似是有些略微氣喘。
而林火更顯狼狽一些,他深深吸氣,又緩緩吐出滿口白氣,顯然是體內真元沸騰。
昌意皺了皺眉,“林火你既然不愿意動真格的,就快些讓開,我不想殺你。”
林火微微一笑,“你若要殺我,要用幾招?你的止息,還能撐上多久?若是我記得沒錯,聞天也只能全力以赴一刻時間,他還是兼修了天道。”
昌意聞言,將竹葉青朝身側掩了掩,用身子擋住一半。
林火已經瞥見那槍上紅暈已然散去不少,漸漸露出原本的翠綠顏色,“我原本就是要將你拖住罷了。”
“將我拖住?”昌意突然聽出了林火話中意思,“你一早便知道是我從這里經過?”
林火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是誰露出的消息,但我確實是為你而來。”
昌意一時沉默,他知道定然是項隆德手下出了奸細。只是這種互相在對方身邊安插眼線的事情,在爭權奪利之中自然不會少見,昌意并不覺得意外。
只是,再次見到林火,他確實難起爭斗之心。
他一直都沒有下定決定,要和林火刀劍相向。所以當初在馬蘭鎮時,他便特意放林火離開,可如今,同樣的難題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林火斷然不會后退,而昌意又該如何自處?
昌意未曾想得明白,但他身后甲士已經急不可耐。
有副將呼喊出聲,“將軍!這小賊便是為了拖延時間,可切莫忘了大事!”
此言一處,還有人更進一步,“將軍!便讓我們放箭射死這小賊!就算他是天位,也要死在這亂箭之下!”
林火聞言聳肩,“他們說的沒錯,若是昌意師兄一意孤行,便將師弟我的尸體留在此地!否則,師弟絕不會讓你踏入這扇門內!”
昌意長聲嘆息,“你們為什么都要逼我?”
林火灑脫一笑,“世上沒有相逼,只有選擇。我選擇堅持我道,只是師兄你,又在堅持什么?”
昌意閉起雙眼,“我為血濃于水。”
林火搖了搖頭,“你為心中愧疚。”
昌意看著林火,未曾說話。
林火繼續說道:“昌意師兄,你應當明白若是讓項建上位這楚國會變成什么模樣。你應當知道,選擇誰,才是對得起楚國百姓。”
昌意垂下頭去。
他身后甲士再次出聲,“將軍!大事要緊,若是將軍難以下定決心,就讓我們……”
昌意猛然回過頭去,眼中殺氣將那人死死盯住,“你們?項隆德應該和你們說過,我才是主將!”
那副將被昌意一瞪,便是渾身打抖,差點從馬背上墜落下去,幸好他身邊袍澤將身子扶住,否則他就得當眾出丑。
昌意望著那人冷哼一聲。
其他人見到這般情況,也不敢造次。
昌意這才回頭望向林火,將手中長槍一震,“我虧欠我兄弟太多了。”說罷,昌意手中長槍如遭火噬,遍體通紅。
林火一聲長嘆,架起刀劍,“我為我肩上所扛,也不能后退半步。”
剎那間,兩人之間宛若筑起一座高墻。
一面氣通天地,靜若寒淵。
一面勢比山岳,焚城如火。
動靜之間,明暗也曾交疊,互相吞噬。
偏偏四周靜得落針可聞。
地上枝葉被兩人氣旋卷起,騰空而舞。而當那枝葉飛舞至最高處,無處著力便要下落之時。
冰火互撞,明暗交匯!
昌意長槍在前,明明喚作竹葉青,此刻卻如一條火龍,無形真元仿佛在此刻化作有形龍鱗,片片舒展,須發全張!
焚城槍·化龍!
林火自然不會示弱,他將刀劍相交,雙足隱約飄離地面。一尺劍罡凝聚在刀劍之上,仿佛破曉之光,又似在這炎炎夏日,刮起漫天飛雪。
陰極之至,陽氣始生。
一曰:“陰陽交割!”
二曰:“萬物亡寂!”
三曰:“生機禁閉!”
林火唇齒之間哈出一口白氣,“年年至日長為客,忽忽窮愁泥殺人。”
天衍劍法·冬至!
招式到此時已經無滯外物,在勢,在氣,在天地,更在決心!
明明兩人真元皆是無色無形之物,偏偏到了常人眼中,便是見到了一條火龍從天而降,一道風雪逆天而起。
火龍滾雪過,舞爪云氤氳。
嚴冬困龍牙,萬物皆可殺!
騰龍踏云過后,眾人皆以為那龍可攀天而去,卻又被風雪卷住尾巴,一把拽回地面,風卷殘云過后,那火龍仰天長吟,最終四分五裂。
火紅長槍“當”的一聲,扎入地中,四周地磚盡皆崩裂。
勁風將圍觀甲士眼前幻覺一掃而空。他們只覺得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膛,等他們恢復過來,便看見林火將千磨劍搭在昌意脖頸之上。
無人敢動。
昌意平躺地上,面上無悲無喜,“是我輸了。”
林火搖了搖頭,“師兄心中猶豫,是我之福。”
昌意面頰微顫,最終閉上雙眼,“動手吧。”
林火切聲說道:“昌意師兄,你為何想不明白?他只是利用你,他對你并沒有半點兄弟之情。”
昌意咬住牙根,“別說了!是我欠他。”
“你沒有錯!”林火高聲喝道:“保護自己心愛之人,何錯之有?”
昌意猛然張開雙眼,“你都知道了?”
林火點了點頭,“我聽曹尚宥說過了。”
昌意面上閃過一絲黯然,“當年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會讓家里被大王遷怒……都是我的錯……都是……”
林火搖了搖頭,“愛一個人,何錯之有。”
當年柳鳳泊,又何曾不是為了鳳棲,愿意對抗天下?
昌意嘴角泛起苦笑,“可那人只怕半點也未曾愛過我。”
林火也是皺眉,“后悔?”
昌意收起苦笑,“不悔。”
林火展顏,“若是重來……”
“若是重來……”昌意眼前仿佛又望見那年寒冬,她身后是那萬千追兵,她面若寒冰,嘴角延出一道血絲。這世上似乎再也沒有事情能夠讓她心起半點漣漪。
昌意知道他是一團火,可一生都沒有機會融化這塊冰。
可他,執迷不悟。
昌意笑了起來,“我愿執迷,此生不悟。”
林火將劍,從他頸邊挪開。
昌意詫異地看著林火。
林火微微一笑,“我又怎么會對自己兄弟動手?”
情深義重,又豈在血脈相通?
林火朝昌意伸去手臂。
昌意遲疑了片刻,拉著林火手臂站起身來,扭頭望向歸鄉門。
林火笑著說道:“你若想打,我必定奉陪。但是想要闖入此門,也是絕無可能。”
昌意沉默許久,終于開口說道:“你就算攔住了我,大王子也恐怕,不是二王子的對手。”
林火微微一笑,望向緊閉歸鄉門,“誰知道呢?”
魂歸臺中圍,激戰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