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暈光下,事物也變得朦朧。
尋常家的百姓在這種時候自然已經酣然入睡,正是萬籟俱靜的時候,而將軍府前前后后仍然還在忙碌。
戰爭迫在眉睫,巡查防備自然是一樣不能落下。即便是將軍府后門小巷,也有兩班甲士輪番巡視。
一斑甲士共有六人,這六人又分成三組,輪番夜巡。
當其中一組持著火把夜巡之時,另外兩組四人便負責把守后門門扉。夜巡組會持著火把先沿著將軍府墻壁向東巡查,隨后回到后門處,再向西巡查,最后再次回到后門與其他將士換班。
這時候正好有一組甲士開始巡查。他們手中用的火把是用杉樹木制造而成,一端切割成絲狀與條狀,層層疊疊。這種火把的制作可是技術化,既耐燒,火頭也大。而這種火把最大的特點便是儲存火種。
不需要時,用力甩動可以將明火熄滅。等需要時,再通過特定技巧甩動火把,就能將火焰再次燃起。
無論從配備與經驗來看,這些甲士都是精兵,應當就是薛富貴從銅人軍帶出來的私軍。
那兩名夜巡甲士沿著墻邊走過,行過何處,何處便被火把照亮。就在火光消失不久,將軍府后巷盡頭陰影處,露出兩道黑影。那兩條黑影,隱沒在黑暗中,也被月色變得模糊不清。他們兩人,自然是穿了夜行衣的林火與費鉞。
林火與費鉞緊貼著墻根,巷子對面便是將軍府的后門。林火皺眉說道:“想不到他們現在防備這么森嚴。”
最開始林火是想過直接尋找一個僻靜處帶著費鉞飛入府中,但是府中有薛富貴坐鎮,若是他動用天位真元,必定會被薛富貴發現蹤跡。而將軍府圍墻頗高,林火堪堪能夠翻墻而過,若是加上一個費鉞那便沒了這種可能。
“若是這種巡視強度,我們也不能繩索攀爬,那太費時間,怕是會被人發現。”費鉞回應道:“唉。畢竟是大戰在即,作為主將自然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危。否則未戰便被此刻梟首,豈不是丟了大臉。”
林火想起薛富貴那金剛境界,笑著說道:“別人想要殺他,還是有些難度。”
費鉞正色道:“恩公切莫這么想,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就小人那些淺薄見識,就連天位高手都敵不過軍陣人海,這世上哪有殺不死的人?”
林火點了點頭。費鉞沒有接觸過天人,林火倒是接觸了不少。那些天人或多或少都有著自己的問題與隱憂。若是尋到機會,就連天人都會隕落,這世上確實沒有殺不死的人。
兩人又往墻后藏了藏,費鉞說道:“恩公,看來這后門是進不去了。原本若是從后門進去,便能夠以最短的距離到達府中私牢。看他們查得這么嚴,我們可能要另外找一條路。”
林火點頭稱是,“若是強行突破,必定會打草驚蛇。不過,你能確定我要找的人就是在私牢之中?”
費鉞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能說完全確認,但是按照恩公所言,恩公要救的那位太史先生身份應該不低。別看這私牢叫做私牢,其實其中條件并不艱苦,過去便是黃太守用來軟禁他人的地方。這地方用來關一位先生,應當是再好不過了。”
他大概是怕林火還不放心,便低聲補充道:“恩公請寬心,據我所知這將軍府中只有那么一座牢房,除非現在這位薛將軍將那位先生留在客房中軟禁,否則那位先生必定在私牢之中。”
林火想想那薛富貴也不像是禮賢下士的人。薛富貴為人驕傲,或許是因為薛榮華的關系,他對文人有許多偏見。雖然薛富貴不至于欺辱太史殊,但也不會給太史殊太好的條件。
盡管如此,林火還是決定一會兒先去客房看看。
“若是真在客房里。”林火聞言笑了起來,“若是真在客房里,倒是省了我們一番手腳。”
“恩公所言極是。”費鉞夸了林火一句,隨后繼續說道:“恩公,現在我們進不了后門,就得繞得遠些。不過總的來說那里可能比后門還要安全。”
“這是為何?”林火驚奇道。
費鉞張口解釋,“因為這將軍府原本是歸黃太守所有,現在這位薛將軍來到青瓦城并沒多久,接手這間宅子時間也不算長。即便他嚴加防范,但是府中有些疏漏與窟窿,只怕他還來不及全部補上。”
林火聞言點頭。他在心中暗想:幸好造了費鉞這位本地人幫忙,否則讓林火這外鄉人來找這將軍府的漏洞,也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馬月去。
費鉞便領著林火在夜色中潛行,偷偷往西墻移動。他一邊走著,一邊對林火說明,“據我所知,西墻至少有三處破綻,我們先去西墻看看。”
正好此時后門的夜巡隊伍還在東面巡查,兩人潛去西墻,一路上沒有碰到半點阻礙。林火如今有著天人境界,適應之后夜能視物。費鉞卻只有二流巔峰水準,但是在這黑夜中也不受半點影響,可見他對將軍府附近地形何等熟悉。
兩人行了一段路,費鉞便讓林火止步,“此處原本有一個暗洞,是為了方便府中公子偷溜出去玩樂留下的。我們那時候當武師時,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被堵上。”他朝林火一拱手,“恩公在此稍等,容我先去看看。”
林火點了點頭,輕聲囑托,“小心。”
費鉞微微一笑,伏低身子左顧右盼后,躡手躡腳地朝圍墻靠攏。他貼著墻走了幾步,隨后一頭扎入一團茂盛雜草之中。
林火猜想那暗洞應該就是用這茂盛雜草作為掩飾,就在這些雜草之后。他心中暗暗祈福,希望一切順利。
然而不久之后,費鉞從草后鉆了出來,一臉遺憾地退回了林火身邊。
林火看他臉色就知道這一次試探并不順利。
費鉞嘆息說道:“看來這位薛將軍做事情還真是細致,就連那個暗洞都被他問了出來,還堵得嚴嚴實實。”
林火心中稍許有些遺憾,但還是寬慰費鉞道:“想不到薛富貴也有細心的一面,不過沒關系,我們還有別的機會。”
說到別的機會,費鉞倒是有些為難,“若是可以的話,我并不想帶恩公去第二處漏洞。”
林火不解道:“那是為何?”
費鉞沉默了片刻說道:“因為那里是個盜洞。”
“盜洞?”林火面上疑惑更重,“若是盜洞,為何沒有及時填補?”
費鉞嘆息道:“因為那盜洞便是由我所打。”他不等林火問話,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那時候我家中母親病重,我無力承擔藥費,便……便做了這么一件蠢事。”
林火沒有追問什么蠢事,只是靜靜聽著。
費鉞雙拳握緊,顯然是陷入痛苦自責之中,“這將軍府中有一處倉庫,專門用來放置長久不用的物件。我當時為了給母親看病,便動了歪念頭,想要從那里偷幾樣東西典當,所以偷偷打了盜洞。誰知道那洞還沒用上,我母親便已經撒手人寰。而我深陷郁結之中,在教太守幼子武功時,失手打傷了那孩子。結果就下了大獄,后來更是落到了和豐賭館手中。”
林火心中一嘆,不由問道:“那你其他家人現在何處?”
費鉞閉起雙眼,“我入獄后老婆孩子便回了楚國老家,再也沒有見過。”
林火心中再次嘆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實在是不想戳中對方的傷心事,只能伸手按住費鉞肩膀,低聲安慰道:“或許正如你所言,我這次救了你們,是給你們再活一次的機會。”
費鉞抬眼看著林火,虎目含淚,“恩公說的沒錯,這一次我絕不會茍且度過。”
林火又拍了拍對方肩膀,兩人相視一笑。
費鉞抹了抹眼角,“好了,話不多說。恩公,我這就帶你去尋那盜洞。”
林火心里暗想,就連暗洞都已經被薛富貴給堵了,也不知道那盜洞還能否幸免。
不過,這總算是一線希望。
林火點了點頭,示意費鉞在前方帶路。然而這一次費鉞卻把林火帶到了將軍府對面的一片樹林中。
這難道不是越走越遠了?
林火收起心中疑惑,選擇繼續相信費鉞。
終于,費鉞在樹林中一塊大石旁示意林火止步:“恩公,我準備的盜洞,就在那塊大石頭之下。”
林火心中一驚,看了看樹林與將軍府的距離,“你挖了這么遠?”
費鉞微笑搖頭,他也不多說,撩起袖子就去推那塊大石。
石頭約莫有三四百斤重量,尋常人還真不會對這石頭有什么想法。等費鉞將石頭推開,林火終于看到在原本石塊下方,有個圓形窟窿,窟窿中還有水流之音。
林火滿臉驚詫地看著費鉞。
費鉞略有些得意,“我沒有直接挖入府中,我只是挖通了流入府中池塘的水源。等我們冒頭之后,直接就會出現在府中荷花池的位置,與堆放舊物的倉庫距離極近。”
他又問林火道:“不知道主公能夠在睡下憋氣多久?”
林火咽了口唾沫,“我……不怎么會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