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yáng)獍入主南郡。
元豕那個元帥府,便成了揚(yáng)獍的臨時府邸。如何對待齊國殘軍,道道命令便是從這兒,奔向四面八方。
這一日,齊王踏上齊國土地。
揚(yáng)獍便在那元帥府中,梳理余下計劃。
厚厚宣紙堆成一疊,堆在揚(yáng)獍手邊。
揚(yáng)獍提筆疾書,轉(zhuǎn)瞬間,又填滿了宣紙一半。
他提筆一半,略微皺眉,卻是將身邊宣紙按住。
便聽到“哐哐哐”幾步重響,一道魁梧人影,出現(xiàn)在揚(yáng)獍桌邊,將頭盔往桌上重重一砸,驚得桌上硯臺跳動。
“揚(yáng)獍!”拓跋元一怒喝道:“這算是什么命令?”
揚(yáng)獍放開宣紙堆,將桌上硯臺重新擺正,“你已經(jīng)當(dāng)了飛將軍,就不能有點(diǎn)將軍的樣子?這元豕家里可都是好東西,這方田橫硯,表帶海蠣皮狀,可謂是價值連城。若是摔壞了,就算是把你的寨子全賣了,也賠不起的?!?
拓跋元一將雙眼一瞪,匪氣沖天,“他敢問老子要錢?老子一刀就……不對……不是這事兒!”拓跋元一這才醒悟過來,將話題重新帶回正軌,“我是要問你,你這道命令是怎么回事?我都快攆上田午那鱉孫了!你居然讓我撤軍?”
揚(yáng)獍瞥了拓跋元一一眼,“你還不是乖乖撤軍了?”
“嘖!”拓跋元一怒哼一聲,到了揚(yáng)獍身邊張牙舞爪坐下,雙腿敲在書桌之上,“軍令如山,這點(diǎn)道理,老子還是明白的?!?
揚(yáng)獍面帶微笑,“既然聽從,就別多問?!?
拓跋元一將雙腿收回地上,怒道:“行行行!算你有理!那我再問你別的事情!”
揚(yáng)獍筆下不停,隨意問道:“你想問我,為什么對那些潰軍,只趕,不殺?”
拓跋元一愣了愣神,下意識“嗯”了一聲。
揚(yáng)獍微微一笑,“眼光要長遠(yuǎn),格局要廣闊。”
他擱下兔毫,走到屋中沙盤之上。
那張印著“田午”二字的小牌,已經(jīng)回到齊國邊疆。
揚(yáng)獍微微一笑,將“田午”直接拎起,隨手拋到一邊。
他又將那些齊國兵甲,全部推到齊國境內(nèi),“天下,何其之大。”
與此同時,齊國“巡風(fēng)”邊城,城墻之下,田午面色鐵青,“這齊國!難道還有兩個齊王?”
城上那守將面露冷笑,“原來大王還不知道?!?
“知道什么?”田午面露詫異,隨后雙目圓睜,唇齒打顫,“難道……難道……”
“陛下啊!”守將哈哈大笑,“您的王都‘熏享’,田白陛下,已經(jīng)入駐!這齊國,已經(jīng)不是你的齊國了!”
田午聽得瞠目結(jié)舌。
田白?
田白!
田午只覺胸口發(fā)悶,伸手捂住胸膛。
身邊將士同樣面面相覷,為首那人破口大罵,“兀那小賊!莫要信口開河!齊國只有一位陛下!那田白反賊!只要陛下回到王都,登高一呼……”
“登高一呼!又有何用?”城上那守將立即出聲,將咒罵打斷,“田午!你以為,這齊國,還有人希望你回去嗎?”
田午如遭雷擊,那右手捏緊韁繩,不斷顫抖,胸口隱隱發(fā)疼,“逆賊!逆賊!逆賊!”
“你才是逆賊!你才是齊國最大的災(zāi)難!”守將突然向前,撐住城墻,對著樓下大吼,“田午!從你上位以來,你便想想,你為齊國做過什么?你什么都沒做過!你只知道驕奢淫逸!你只知道宮里有多少宮女漂亮,王都周遭還有什么奇珍異獸,沒有入得你的宮殿!除了這些!你捫心自問,你為齊國,你為齊國百姓,做過什么?”
田午忍住心口絞痛,高聲回應(yīng),“孤!差點(diǎn)打下了南郡!孤,能為齊國開疆?dāng)U土?!?
守將冷冷一笑,靜靜望著田午。
田午嘴角挪動,終是說不下去了。
守將搖了搖頭,“十五萬大軍,你現(xiàn)在身邊還剩下幾人?”
田午渾身一僵。
他扭過頭來,環(huán)顧身周一圈,目光從身邊將士身邊,一一略過。
所有將士,皆是滿面寒霜。
田午想要從這群人中,找那一個,哪怕是一個鼓勵,堅定的回應(yīng)。
可是,所有人都將目光移開了。
無人與他對視。
是不敢?是怕不敬?還是……
在他們心中,他田午,便是這樣一個昏君?
寒風(fēng)凜冽。
田午突然覺得今日冬風(fēng),分外凄寒。
他裹緊身上外袍,似是想要給自己些許溫暖。
那是那寒冷,并非外在呼嘯,而是由內(nèi)而外,從心里一層一層浸染出來。
冷徹骨髓!
“原來,你們都是這么看孤的啊……”田午搖頭苦笑,“原來,孤是昏君,昏君!昏君??!”
凄聲呼喊,混入風(fēng)中,蕩于風(fēng)雪,只讓人覺得空空蕩蕩。
城上,城下,皆無回應(yīng)。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田午突然放開了韁繩,仰天大笑,那笑聲從斷斷續(xù)續(xù),不斷變大,隨后變成凄厲癲狂。
田午如同瘋了一般,抱住腦袋,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昏君!昏君!!昏君?。?!”
最終,那嘶吼化作咳嗽,田午伏在馬上,污血噴出口來,沾染馬背,滴落地上。
城上守將雙眼一瞇,放聲嘶吼,“田午!你就是條狗!你連狗都不如!你的臣民,沒有一個服你!沒有一個敬你!你活在世上!還有什么意義?”
話音落,笑聲止。
空寂無音。
田午垂下頭來,沉默許久。
寒風(fēng)撩起披風(fēng)飄蕩,田午緩緩抬起頭來,將身上衣冠端正,又將面上血污抹盡,隨后對著城上守將微微一笑,“孤這一生,卻是愧對列祖列宗,愧對齊國百姓。今天,便將這條命,還給你們!”
話音剛落,田午驟然拔劍,橫于頸上。
周遭將領(lǐng)驚得手足無措,奔向田午。
然而。
咫尺,天涯。
劍鋒挪移,刃入肉中,鮮血飛濺而出,展開一面血扇,撲在齊國大地之上。
齊王田午,自刎身亡,跌落馬下。
消息,一日千里。
當(dāng)這份情報送到田白手中,田白從龍椅之上直接跳了起來,對著殿中大臣放聲高呼,“午賊已死!午賊已死!孤要大赦天下!孤要大宴群臣!”
還有一人,在一黑暗角落,捏著這份情報,淚流滿面。
田白大宴,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