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曦,鸞音步履輕松,滿面得意地踏步在御花園之中,正值夏季,烈日當(dāng)頭,蟬鳴陣陣,人人皆是汗流浹背,臉上寫滿了疲憊,以至于在見到高不可攀的圣上一臉比日光還燦爛的笑容之后,無端地嫉妒。
她便是這樣一個令人嫉妒的女人,無論何時,無論何種情況,總是能如此開心,究竟知不知愁為何物?怕是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皇姐。”溫和的聲音自身后傳來,鸞音懶懶回身,月白錦衣光彩奪目,留給如畫的景致一個美麗的定格。
“朕的親親皇弟,這大熱天的還有閑情逸致逛御花園?”
“皇姐還不是一樣在閑游?”雨汀輕輕一笑,清秀的淡眉笑彎成月牙兒。
“你能跟朕比?朕有神功護(hù)體,不怕熱。瞧你這纖纖小男子,別回頭再被烈日曬傷了,盈雪跑來找朕興師問罪……”她嘀嘀咕咕說著,簡直有點(diǎn)未老先衰的征兆。
“臣弟還沒那么不堪。”雨汀垂下頭去看自己的腳尖,白皙的臉龐在陽光下幾欲透明,與蔚風(fēng)不同,他的臉上沒有絲毫妖冶,只是清麗脫俗與淡泊從容。
“知道嗎?”鸞音笑道:“明兒個蔚風(fēng)便要入朝為官了呢!”
“是嗎……”雨汀眉頭微微一皺:“是皇姐夫的意思?”
“是他主動求朕的。”鸞音亦皺了一下眉頭,只是此皺非彼皺:“朕的朝廷之中,男女大臣都有,若是哪個女大臣被他迷了魂兒去,朕可是劃不來哦。”
雨汀沒有再多言,只是輕聲道:“你喜歡,他喜歡就好。”
“你還是老樣子……”鸞音饒有趣味地上下打量雨汀:“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習(xí)慣而已。”雨汀溫柔道。
鸞音笑了幾聲:“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那時朕總是拉著你放紙鳶,你喜好靜,不愿理朕,朕就偷了你的衣服做成了紙鳶,放的高高的,故意氣你。”
“其實(shí)當(dāng)時我沒生氣。”雨汀淡淡道:“只是覺得那你做的很漂亮,那錦布做的鴛鴦,我到現(xiàn)在還留著。”
“真的?”鸞音大喜:“快快快,快拿出來給朕瞧一瞧,說起來也快十年了,都不知成什么樣子了。唉,想不到你小小年紀(jì)的就這么念舊,小心將來尋不到妻。”
雨汀的眼色微微有一絲黯淡,沒有理會鸞音的野調(diào)無腔,只是低聲喚了一喚身旁的侍婢:“給本王與皇上取來那個布做的紙鳶,就是……本王塌上,枕頭底下的那個。”
鸞音則依舊對雨汀的懷舊大發(fā)感慨,也不知是真的沒心沒肝,還是佯裝出來的。
沒有人會對近十年前的一件小物件兒保存得如此周到妥帖,甚至于放在枕頭底下,夜夜與之同眠,除非這物件兒對他有著特殊的意義,或者關(guān)系到某個特殊的人。
也許,使事物被看重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那個與之相關(guān)的人,那段塵封在心里未曾磨滅的記憶。
“皇上,王爺,紙鳶拿來了。”
“嗯,退下吧。”雨汀從侍婢手中接來微微泛黃的錦布鴛鴦,鴛鴦上用金線繡著精美的蝴蝶,嗅之有淡淡青草香氣,是雨汀身上特有的氣味。
“我靠,你還真留著!”鸞音歡喜地?fù)屵^來,像是打量什么稀世珍寶一般左看右看:“這東西要是放在古董市上,倒能賣個好價錢。”
雨汀仿佛沒聽見鸞音的話一般,只是自言自語道了一句:“皇姐啊皇姐,臣弟想讓它飛起來……”
“好呀。”鸞音頭也沒抬道了一句。
“……”雨汀微有些意外,他是用極小的聲音說出的這句話,卻沒曾想鸞音竟然會聽到:“皇姐又開玩笑了,這天氣,哪里飛得起來。再說,你我一個皇帝,一個王爺,在這園子里放紙鳶,豈不令人笑話?”
“誰敢笑話朕?”鸞音大眼睛一瞪,舉起拳頭在雨汀胸口敲了一記:“朕抄了他全家!”
雨汀掩面笑了起來,清清淡淡猶如仙子。
“你笑什么?”鸞音不高興地翻了個白眼:“沒風(fēng)朕不會制造風(fēng)?來人來人來人!”她喊了幾聲,不出一會兒,便聚集過來一群太監(jiān)宮女。
鸞音的興師動眾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因此誰也不敢怠慢,唯恐一個不慎便會腦袋搬家。
“你們一個兩個三個……”鸞音手指著宮女太監(jiān)們:“給朕爬到樹上去,能扇風(fēng)的扇風(fēng),能吹風(fēng)的吹風(fēng),總之給朕把紙鳶飛起來。”
眾人愕然。
利用人為制造風(fēng)力,這種方法哪里行得通?可大家也知,她鸞音大帝一定要做的事,就是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鸞音自白:敢用馬拉朕?朕抄了他全家!
“大家快點(diǎn)兒哦,朕的紙鳶若是飛了起來,朕重重有賞!”
于是眾人皆爬上樹,吹風(fēng)的吹風(fēng),扇風(fēng)的扇風(fēng),更有甚者,拉了雕花窗子上的布簾,玩命兒地扇風(fēng)。
一時間,整個御花園的樹上爬滿了人,一個細(xì)長的梨花樹不堪重負(fù),愈見彎曲,終于,只聽得
“咔嚓”一聲,梨花樹斷裂,樹上的人跌落在地,哀號聲交織成一片。
鸞音掩著唇笑得前仰后合,雨汀則輕輕搖了搖頭:“皇姐,不可能的。”
“不。”鸞音淡淡一瞥他:“有朕在,沒有什么不可能。”
就在那一瞬,雨汀甚至有些感動,明知鸞音只是一時興起,卻仍舊心頭一暖。她可以為了他做這么多事,是不是代表她很在乎他這個皇弟呢?如果換了是蔚風(fēng),她會不會為他如此?
然后雨汀開始嘲笑自己,他是她的皇弟,嫡親皇弟,怎能有這種想法呢?他與皇姐,還是保持著這種清澈無染的關(guān)系好,至少在他心中,她與他的關(guān)系,那么美,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而牽動。
誠然,雨汀與鸞音根本并非姐弟,甚至毫無血緣關(guān)系,他可以恣意去愛她,只是他不知,她也不知。
有時,不知也是一種美。感情,一旦沾染上的欲望,便會變得不再純粹,不復(fù)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