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漸漸退下燦爛,換上一副紅色的衣衫,渲染得半邊天際變得殘艷,映照著整座血色宮廷。
盈雪的心是落寞的,就這樣漫無邊際地走在夕陽之下,步履凌亂,心頭是幾欲窒息的苦澀,她不知自己從何時開始就變成了這樣,只是會無端想起那個人,而如今,聽著那人的冷言冷語,便會無端感傷。
她路過自己與母后秘密安設的皇宮中的地下密室,莫名向下看了一眼。這里面現如今關著的,一個是江雙影的弟弟江夜,一個是自己的弟弟,雨汀。
事實上,她和蘇太后都錯了。
雨汀哪里是那么容易被關起來的?他自小寄養在勒王爺府,與蘇太后等人相隔甚遠,因此她們不知,鸞音從小便喜歡到勒王爺府混,甚至教會了雨汀一套高深的武功——飛花點葉。
玄國有此規定,皇族之內,女子必須從小習飛花點葉,而男子則習另一套功法,雨汀因著未在皇宮長大,所以沒有人知道會武功,更不知他竟擅長這陰柔的飛花點葉。
勒王爺其人待人苛刻,不茍言笑,因此對于雨汀而言,這一生唯一的知己,唯一令他笑過的人,便是鸞音,這一份青梅竹馬的感情是不會被任何世俗所取代的。
于是乎,他是不管怎樣都會幫助鸞音,就算有一日為此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憑借飛花點葉,雨汀輕而易舉打暈了看守的暗衛,不過僅僅是打暈而已,他從不殺人,這對雨汀而言,是原則問題,在他眼中,每個生命都值得尊重,他希望每個人都好。
只身穿過密室長長的回廊,朦朧燭火若隱若現,仿佛鬼魅。但就憑借這明滅的燭光,雨汀摸索前進,終于找到了關押江夜的地方。
依舊只是打暈了幾個暗衛,解決了幾個復雜的機關,眼前赫然是一扇鐵鑄的大門,門上叮三十三支銅釘,晦暗莊嚴,一看便知,若無特定鑰匙,單憑個人力氣打開此門,如同登天。
雨汀輕舒了一口氣,清秀的容顏淡淡一笑,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他總是冷靜的。
看了一眼昏倒在自己身邊的暗衛,雨汀輕輕道:“得罪了。”
他俯了身子,翻了翻那人的衣服,果不其然,一把小巧玲瓏的銀鑰匙赫然手中。
雨汀臉上浮上淡淡笑意,素手輕執鑰匙,深入門鎖之中,巧勁兒一扭,平滑眉頭卻極細微地皺了起來。
鑰匙是配這把鎖的,沒有錯,但是門卻依舊打不開。
這是……為什么?
思索良久,忽的恍然大悟,他將門口看守的四個暗衛每個人的衣服翻了一翻,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每個暗衛都有一把鑰匙,且每把鑰匙都有所不同,但卻都能扭動這個鎖眼,也就是說,這四把鑰匙須全部用一遍,鐵門才會打開。
他不得不佩服自己母后的周密心思,但同時又開始為鸞音擔心起來。
四把鑰匙通通試了一遍,最后輕輕一推,就聽得“吱”的一聲,鐵門打開,門內是一間清雅的小屋,屋中的男子坐在窗前,背對著雨汀,暗紅衣袍,玄色烏發,背影消瘦而鬼魅。
“敢為閣下可是江雙影的弟弟江夜?”雨汀彬彬有禮道。
暗紅身影一動也不動,仿佛根本未曾聽到,周遭是一片死寂。
雨汀心下疑惑,忙踱步向前查探,哪知身子方一靠近那紅衣少年,那少年突地跳了起來,一把抓住雨汀的肩膀。
雨汀被嚇了一跳,險些反擊。
“哈哈,被嚇到了吧?哈哈!”江夜見雨汀這副神情,樂得直跳腳,妖媚漂亮的臉孔在夕日余光下熠熠生輝。
雨汀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個與自己年紀差不多大,卻幼稚得像個孩子一樣的男子,委實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你是來陪我玩的嗎?”江夜眨了眨眼睛,眼眸深處,是一汪清泓。
“是啊,哥哥是來陪你玩的。”雨汀溫柔地回答著,事實上,看這江夜,倒像是要比自己大個一兩歲,叫哥哥實在奇怪。
“哈!那太好了,你不知道呢,公主姐姐最近都不來陪我玩。”江夜瘦削的手緊抓雨汀的青色衣袖,顯得極其興奮:“去玩啊,走走走,我們現在就去玩!”
“嗯……”雨汀沉吟幾聲:“好啊,你跟我出去,我陪你玩,還有一個仙子一樣美麗的姐姐陪我們玩。”
“好呀好呀!”江夜大樂,不住拍手。
“嗯,那我們走。”雨汀輕輕反握住他的衣袖,笑容溫潤無害。
“恩恩恩恩。”江夜連連點頭答應。
于是雨汀便帶著瘋子似的江夜走出密室之中,他深知,這樣做意味著什么,但為了她,他也甘愿了。畢竟江雙影不是省油的燈,他不可以讓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站在鸞音的對立面,因此他要拿走江雙影的軟肋,令之歸順于鸞音。
很周密的計劃,從那日在密室之外,他知曉江雙影有個弟弟的時候,就開始設計構思,這期間,他什么都想過了,就是沒有想過他自己。
看著江夜輕靈美麗的身影,雨汀不自覺嘆了口氣,這樣的男子,竟然是個瘋子,可惜。
一路上左閃又躲,終是沒被蘇太后的人發現,但江夜卻無論是見到了什么,都要湊上去瞧一瞧,甚至于大呼小叫,還好雨汀自小與鸞音在一起,常被其搞的頭昏腦漲,因此對江夜的這種瘋癲,倒還不至于太頭痛。
待雨汀拖著江夜來到乾彬宮時,鸞音正用一根金線將自己吊在半空之中,見到雨汀突地闖入,便“砰”地一聲跌了下來。
“皇姐,你可有事?”雨汀緊張地過去扶她。
“呸,朕能有什么事?朕練飛天功呢。”鸞音站起來甩甩袖子,一眼瞥見雨汀身后眼神直愣愣的江夜,一聲尖叫:“皇弟皇弟,你對朕真是太好了,許久不見,竟然還帶個美男來,愛死你了!”
江夜被她這一叫,嚇得渾身一震,忙躲到一展翡翠屏風之后,露出一雙彎眉。
雨汀見狀笑了起來,笑意清淺如荷。
鸞音白了雨汀一眼,“這美男膽子甚小,出來出來,朕不砍你頭。”她三兩步奔到屏風旁,伸手便去拉江夜,江夜一見更是躲著不敢出來,纖細的手指緊抓屏風。
鸞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住江夜的衣服便向外拽。一個是死不出來,一個是死也要把他拽出來。
終于,只聽得“刺啦”一聲,柔軟的紅絲綢被拽斷,如一朵赤色小花兒自鸞音手中飄落。
江夜頓感肩頭一涼,玉白的手臂暴露在空氣之中,帶著輕微顫抖。
流音怔了一怔,先是盯著江夜想入非非看了一會兒,而后又轉向身后目瞪口呆的雨汀,極其嚴肅認真地一搖頭:“朕什么也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