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天談話的底線嗎？”我冷笑，“如果我連這個都拒絕了，是不是顯得很不識抬舉？”

粗人笑得很溫和，一點攻擊性都沒有：“那倒不會，我們只會覺得有些遺憾。對于您來說，放浪師協會顯然是更好的舞臺。”

“宗教聯盟找人來拉攏我，至少還會喊個美少女。”我咧嘴，“你長得不太好看啊……”

面對我的嘲諷粗人并不生氣：“如果您有興趣，我們可以喊幾個美女放浪師過來跟您談這個問題……不過艾雪是個例外，除了她家族中的那幾個長輩，誰也沒資格調動她。”

粗人說到了一個我以前一直很在意，卻從未想要深思過的問題，正好他說到這里，我也順便提出自己的疑問。

“艾雪為什么會去耶云上學，又匆匆離去？我總覺得這一切并非偶然。”

“這個我真不清楚。”粗人一臉坦誠，演技一看就是頂級的。

縱然知道肯定不會有答案，我還是覺得略感失望。

粗人代表放浪師協會前來，當然不止眼下簡單說這幾句。我們跳過了是否要加入放浪師協會的話題，又聊了幾句別的，粗人順便問候了藤秋顏的家人，得到藤秋顏無比冷淡的回應后居然還很高興。這個細節讓我暗暗佩服，藤秋顏對家人的關心都是藏在心里的，粗人這種問候看似只能得到藤秋顏的白眼，實則一定會把善意傳達過去，真是相當高明。

閑扯了一會，粗人終于說到另外一件事：“方鳴得罪了您，被您追打也是應該的。不過芝芝只是個沖動的小姑娘，我們協會內部很多人都比較喜歡她，您大人大量，就不要跟她計較了吧。”

對于芝芝我當然是無所謂的，當初若不是為了讓人驚詫我也不會選擇她下手。此時粗人說到這個話題，我隨手指了指藤秋顏：“問這位美女，芝芝當時主要是針對她。”

粗人對當時整件事肯定相當了解，現在卻裝出吃了一驚的樣子：“什么？她得罪的是……”后面那幾個字就沒好意思說出來，我估計沒什么好稱謂。

藤秋顏云淡風輕地笑笑：“沒關系，我不介意。不過你們也要告誡一下芝芝小姐，這樣的脾氣，遲早要吃大虧。”

“是是是，一定一定。”粗人相當謙卑，態度極好，讓我都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了。

我們又聊了一會不著邊際的話題，最終在粗人打算起身告辭之前，我忽然問道：“我如果加入成為榮譽會員，是不是也要進行評級？”

這個問題讓粗人那雙不大的小眼睛陡然一亮，立即振奮精神回答道：“您當然不需要評級，不過如果您要是想做的話，我們也可以給您做一個簡單的評級。”

“在你這個鑒定師的心中，我大概是什么級別的？”我笑著問道。

粗人用手繼續蹭他那光亮的頭皮，為難地道：“這個還真不好說……我看不出您的強度，只能通過一些測試來界定。”

“那就隨便填一個吧。”我說，“最低是什么級別？”

“品外級。”粗人說著掏出一張表格給我展示，“之后是入門級，低級，中級，上級，高級和超級。這個和平時我們所說的低階高階放浪師不同，那個只是大致界定。只有經過嚴格評級之后的放浪師才有相應的分級標志，以證明他的地位和價值。”

“艾雪是？”

“毫無疑問，超級。”

我點點頭：“那我就是品外級好了，可以嗎？”

這次粗人為難了：“這個……不太好吧？按照您的實力，您應該已經超過了上級。”

“可是我覺得低調一些好。”我眨眨眼睛。

粗人笑道：“您覺得自己最近所做的事低調嗎？”

“身不由己啊。”我嘆息，“放浪師協會的人步步緊逼，我也是出于無奈，您理解的。”

旁邊藤秋顏聽了差點笑出來，粗人的臉色也有些古怪。只是看在我既然已經答應了的份上沒有說什么，從公文包里掏出一份表格遞給我。

“這是放浪師協會的會員申請表格，您需要簡單填寫，剩下的我來完成好了。”

我看著那份表格，抬起頭又看看粗人：“真是名譽會員？”

“真是。”

“好吧……”我對身邊的藤秋顏說，“你也聽見了，要是之后沒成為名譽會員，你可要為我作證啊。”

藤秋顏忍住笑推了我一把，讓她看上去更像是個小姑娘，而不是名滿首都的那位著名惡少。

粗人在旁邊看得直瞪眼。

按照粗人的說法，成為放浪師協會的名譽會員，我怎么也要去一趟放浪師協會報道。這正是我的目的之一，盡管我在心中隱隱擔心放浪協會的那些人會對我來個一擁而上，不過想到張家和劉家的面子都在我旁邊，想必一直隱忍的放浪師協會不能這么不要臉。

藤秋顏通知了劉洋洋之后，我們和粗人一起動身前往放浪師協會的總部。

曾幾何時，我只是個迷戀放浪師小說的中二少年。如今真要堂堂正正成為放浪師協會的名譽會員，去到大漢中放浪師心中的圣地，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坐在粗人的座駕里，藤秋顏緊挨著我，似是感覺到了我的激動，輕輕握住我的手。

“不用在意。”

藤秋顏的聲音像是一股溫暖的清流，讓我慢慢平靜下來。仔細想想也是，我的視野都快上升到神族的高度了，這些俗世的小事對于我來說自是不必在意。所謂人生風雨不過如此，我有時候就是太過自尋煩惱了。

我曾經在無數的新聞報道里看到過放浪師協會總部，這座在首都黃金地段占地面積極廣的建筑有著數個世紀前的古樸風格。舊時代圖書館里得到的那些資料在我腦海中飛快掠過，我知道按照放浪師協會的按照其古訓來說只是一群虔誠且專心的人們，這些人在修行的路上越走越遠，最終蒙眾神眷顧，從而擁有非凡力量。

在放浪師協會總部的門口，列著各地古代神話中最重要的圖騰，共有七座，每一座代表一種人類成長中帶來的惡念和欲望。中央廣場上一座群像雕塑，正是早年同這個世界艱苦環境搏斗的放浪師先驅們。這些人的目光緊緊鎖在那些圖騰上，仿佛隨時要消滅人類心中的惡念。

越過這些圖騰和雕像，是采用最古老風格建造起來的石頭穹頂和巨大石頭圓柱，通過人力裝卸后形成了無法撼動的結構，隨后就從未改變過。

粗人指著建筑前的臺階向我解釋道：“原本放浪師協會的一應事務都在那個大廳里解決，后來事情實在是太多了，這個建筑風貌還要保留，我們就在地下建造了大量建筑群，地上的風格依舊不變。”

我站在那些隨便哪一個雕塑都足有十幾人高的廣場上駐足了片刻，迎著陽光答非所問地咒罵道：“干，今天的太陽真大。”

粗人無語，低頭在前面帶路。

藤秋顏望著這些建筑，很感慨地呼出一口氣：“小時候我經常來玩，沒想到后來長大了反倒不夠資格進入到里面了。”

我笑笑：“人生就是這樣，小時候單純，長大了反倒很無趣。”

藤秋顏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在圓柱大廳門口有不少人站崗，看到粗人帶著我和藤秋顏走近，大多表現出敵視的神態。我知道按照敵我概念劃分的話，我肯定是放浪師協會的敵人。這個從未丟過臉的組織在我的不斷追打下喪了好多面子，真是糟糕的體驗。

有粗人帶路，當然不會有什么真正的刁難。我和藤秋顏沿著那些石頭臺階一步一步走上去，巨大的石柱支撐起的大廳里沒有燈光，在白晝里依然猶如一道黑暗得無法逃離的幽洞。因為建筑材質的關系，大廳門口流淌著一股冰涼潮濕的味道，與這熱鬧繁華的街道截然不同的一個世界。

巨大的建筑只有在置身其中時才能深切感覺到人的渺小，最后幾級石階攀上后，我抬頭看見一片漆黑的穹頂，發現這居然是一整塊巨石雕成。且不說這個世界上到底哪里搞來這么完整的巨石，就說這個搬運工作在今日看來也算是個奇跡般的工程。石柱上的雕花和各色文字也都仿佛在拼命跟觀賞的人們宣布著“我很了不起”的樣子。

若不是我腦海中還有一個發出一聲冷笑的存在，我幾乎也要被眼前這片景象震撼到了。

艾爾西婭冷冷的聲音在腦海里飄蕩：“愚蠢的人類，因為看到了英靈殿的投影，就想要竭力模仿嗎？”

我繼續打量建筑內部的各種雕紋和打磨痕跡，虛心求教道：“諸神國度的英靈殿就是這個熊樣？”

“比這里雄偉千百倍。”艾爾西婭傲然道，“英靈殿迎接這世上的絕大多數英雄的靈魂，是神國里最華麗的建筑之一。曾經在英雄王的年代里，英靈殿透過水鏡投影到你們的世界，為的是讓世人警醒，尊崇英雄之路。”

“結果人類不領情，反倒惦記著神國，當成個威脅嗎？”我想象當年人類驚慌失措之后的反應，“人類其實就是神族的影子，我們今日所經歷之各種求生的本能和貪婪本性，也不過是你們私念放大之后的樣子。”

艾爾西婭沉默了一下，沒有反駁我。

“人類，也許你說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