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指的那個人是誰，但是你肯定認識我。” 鐘彥霖臉上掛著平和的微笑，語調中卻明顯地透著嘲弄。

卓瀾一搖三晃地從沙發上起身，如輕風擺柳般挪步到鐘彥霖面前。她腳步零亂無法控制，當然不可能站穩。在鐘彥霖還來不及思索如何應付，她已帶著一身的酒氣朝他撲去，沉沉地撞進他懷里。霎時一股子濃重而強烈的酒味沖進他的鼻子里，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覺得胸口悶氣，呼吸有些困難，心跳忽快忽慢飄悠不定。卓瀾倒在他懷里還不安分，掙動著企圖要爬起來。

鐘彥霖捉住她的肩膀將她推開些距離，而后扶著她站起來。他松開手，“咦，鐘彥霖，是你啊。”卓瀾醉眼朦朧，腳步左右飄移，她搖晃著向他移動了一步。鐘彥霖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點，眼見她身子搖搖欲墜，趕緊伸出一只手握住她胳膊將她穩住。

“喂...你今天的...發型很...亂。”卓瀾忽然翹起右手食指欲指向他的頭發，但是手指不勝醉意搖搖晃晃直朝他的眼睛戳去。他的頭敏捷地往后撤了一點避開她逼過來的指尖。

卓瀾用酒意濃濃的鼻音，打結的舌頭不滿地嘟囔：“你呀你。。。不對勁，知。。。道嗎？很不。。。對勁，你是不是去。。。整過容了。”她停下來盯著他的眼睛似乎在認真地研究。鐘彥霖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也愣怔地看著她。經過短暫的探究后，卓瀾得出了她的結論。“哪里的整容醫。。。生。。。幫你割的眼。。。皮，糟。。。糕透了，這么多。。。層。。。太亂了。”

“啊？”鐘彥霖此時若是幻化成漫畫人物，表情絕對是額頭上三排黑豎線，再加上額前飛過一只黑色烏鴉。一旁的黎凱忍俊不禁笑起來。鐘彥霖被她折騰得啼笑皆非，呵地無奈干笑一聲，撥開她的手指嘲弄說：“我想不關整容醫生的事，應該是你喝多了視力神經錯亂。”

鐘彥霖把卓瀾攥到沙發邊按著她坐下。她軟軟地靠在沙發上微微喘氣。他邊整理著被弄得有些歪斜的領帶邊挨著黎凱坐下。卓瀾忽然坐直身像發現新大陸似地指著他喃喃說：“不對，鼻子也。。。也是整。。。過的，工藝。。。精。。。精湛。”說完一頭倒在沙發上，低低呢喃幾個聽不清晰的字后閉上雙目，似乎是睡著了。

鐘彥霖張著嘴，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他這可是正宗純天然的。黎凱也伸手過來撫摸他挺直的鼻梁，原本憋著笑的嘴唇鼓不住了，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邊笑邊說：“太有意思了，絕對的工藝精湛。”

“是不是連你也要玩我。”鐘彥霖百般無奈地看著樂不可支的黎凱。

“不是，人家卓瀾是稱贊你呢。”

“是啊，那我還應該感謝她？”

“怎么辦？要不先送她們回去。”黎凱收斂起笑容問他。

他掏出汽車鑰匙遞給黎凱，“好，你送她們，我在這里等煜輝。”說完仿佛筋疲力倦地倒靠在沙發背上。

“不是吧，”黎凱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看著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我一個人送？”

鐘彥霖挪了挪身子變換坐姿，他先瞟了一眼卓瀾，再側身湊近黎凱從牙縫里擠出句話：“我怕她待會當街揍我。”

黎凱呵一下輕笑。“真的不行，我一個人照顧不了這倆醉貓。你就受一點委屈吧。”他說著攬住白薇肩膀站起來，“喂，去哪兒？”白薇恍惚睜開眼迷糊問道。

“我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黎凱輕聲細語，“很好玩的。”他連哄帶騙地搞掂白薇。

鐘彥霖俯下身看看卓瀾，發現她真的睡著了。長而濃密的睫毛隨著均勻的呼吸微微顫動，臉上漾著酒醉的酡紅，在柔和的燈光下散發著一種特殊的韻味。

這樣安靜的她還蠻有幾分可愛，讓他竟然起了憐惜之心不忍叫醒她，直到黎凱回過頭催他，才伸手輕輕拍她的臉頰。“醒醒，卓瀾。”他低聲輕喚。“嗯。。。”卓瀾徐徐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神迷離地瞧著他。

“走吧。”他架著卓瀾的胳膊把她扶起來。

“我。。。不走，”卓瀾猛搖頭，推推嚷嚷著想掙脫他的鉗制，“我還沒喝夠呢。”

“這里沒酒賣了，我們換另外一間繼續喝。”他耐著性子柔聲說道。

“沒酒了？”卓瀾用醉迷迷的眼睛盯著他看，伸出手指點點他的臉頰，“我警告你別。。別騙我，小心我。。。揍你。”

鐘彥霖微張嘴想說什么，卻吐不出一個字來，只是無奈地轉了轉眼眸，最后長吁出一口氣攥著她往外走。

兩個喝傻了的女人被半拖半扶帶出酒吧，寒氣迎面撲來，帶走了她們的些許醉意，兩人都稍稍清醒了些，但依舊頭暈眼蒙。

白薇受寒意刺激了一下后，胃部一陣痙攣，酒液排山倒海地在胃里翻騰著，不一會兒她倚在街邊的角落狂吐起來。

黎凱站在旁邊輕輕地幫她拍著背，用紙巾擦拭她的嘴角。

鐘彥霖扶著卓瀾繼續往前走。“你小心點。”他低聲提醒她。

“我可以。。。自己。。。走。”她掙扎著要甩開他的手。“你別。。。別碰我。”

鐘彥霖松開她小聲說：“如果有選擇，我也并不想碰你。”他攤開雙手舉起以示別無企圖。“我是怕你逞強，一個不小心摔得鼻青臉腫。”

卓瀾斜靠著街邊一家打烊的店鋪門口，半閉上雙眸。她手腳擾動不寧，身體不停左右側轉，好像怎么也找不著一個舒服的姿勢。

她的浮躁不安讓鐘彥霖不禁蹙起眉頭。“為什么非要喝成這樣呢？”

她停頓下來，側著身子，頭倚靠在店門上。“有些人喝酒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想喝就喝了。這就像喜歡一個人一樣，也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喜歡就喜歡了。另外一些人喝酒是因為想忘卻煩心的事情。”

“那你屬于哪種人呢？”

“不想去面對一些讓自己不開心的事。”她迷蒙的眼睛半耷拉著沒有焦點。

鐘彥霖略揚起下巴，微張嘴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好笑地輕呵。“看樣子你思路還是很清晰，應該還沒醉透。”

卓瀾抿嘴彎出一個帶醉的笑容，“我都說我還能再喝的啦。”說著她轉過身面對他。

“還能喝？”他瞄她一眼，抿起嘴角不以為然地輕笑一聲。他轉臉看了看遠處的白薇，隨即又轉回來望著她嘆氣說：“喝醉了是可以暫時忘記一些不開心的事，但是明天醒來不還是要重續昨天的煩惱？你不面對它，解決它，它永遠都會跟隨你，不論是昨天，今天，還是明天。”

“你好像都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她的眼簾沒精打采地垂下仿佛睡著了，一會又似乎頗費力地挑起盯著他看。“為什么？”

“生活就意味著煩惱，沒有問題的生活只是一個美好的幻想。其實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直認為沒有問題的一份美好關系都很可能存在問題。”鐘彥霖沉思著說，“而且我也在逃避，”他停頓下來，偏頭看著她緩緩說：“不過我不會像你這樣，選擇一個既愚蠢又辛苦的方式。”

“現在這么晚了，我的腦子處于休息狀態，你別問題問題的說些讓人難懂的話，繞得我頭都暈了。”

“噢，原來你頭暈是因為我的問題。”鐘彥霖搖搖頭啞然失笑。

卓瀾搖晃著站直身，用霸道的語調反駁說：“還有，誰說辛苦，我現在不知多開心。”她想起白薇剛才好像在哪兒吐，于是四處尋望，但是幾圈下來居然辨不清方向，只好求助地望著他。“白薇呢？”

“原來你還記得啊。”鐘彥霖笑說，扭頭向遠處張望著，“他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