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涼,轉眼寒冬即至。
客棧的商旅明顯也在遞減,往來過客不如春暖花開夏日繽紛時來的熱絡。
初雪降臨的時候,白子曰已經搬回了白府,這或許是在家中度過的最后一個冬日,亦或是最后一個年。
“府里的暖爐就是比客棧的好上千萬倍,炭火都是從北邊入南月的好貨。”阿英往暖爐添火,小臉紅撲撲的活潑可愛。
白子曰半躺在床榻上,手里拿著蘋果,悠閑自在的啃著,還一邊自語道:“冬季真是個養膘攢肉的好時節啊。”
“小姐又不胖,冬天吃的多身子才暖和啊。”阿英這心里安慰可是一點實質性的輔助效果都沒有。
“哎…聽說北翟冬季可冷了,比咱們這冷上數倍,那豈不是要凍死人了。”
白子曰最怕冷,想想那冰天雪地就平白徒增了些許煩惱。
怎么看都覺得和北翟不搭,命里可無的配置,還是想不明白,怎么就牽線牽到了一起。
月老是不是上個冬季冬眠未醒,朦朧中胡亂給世間男女拉了拉紅線,東拼西湊的奔走相遇。
不靠譜,不靠譜啊。
焉離頂著大雪來見子曰,帶了些好吃好玩的東西。
“快進來,瞧你這滿身的雪白,怎么不好好待在宮里呢。”
白子曰將焉離身上的積雪拍掉,轉而喚了阿英將小暖爐拿來,讓焉離放在手里暖著。
“眼看年關將近,我母后那里雜事頗多,去了倒是打擾,就想著下朝過來瞧瞧你,總是沒幾日瞧了。”
“這話真是頗具傷感喲…哈哈。”
子曰說話的時候寵溺的拍了拍焉離的腦袋,結果被焉離突然一個反手握住,視線落下來,欲言又止。
手被松開,焉離左右飄忽的眼神,帶著長長的一聲嘆息:“我向父皇請求了,親自送你去北翟。”
“啊?!這…不太好吧,你畢竟是南月的太子,這樣做不合適,也會有不必要的危險。”
焉離苦笑著說:“是啊,父皇也是這么說,所以他只準我送你到邊境。”
“哦…這樣啊…最好不過了。”
暖爐里的炭火燒的正旺,噼里啪啦的發出點聲響,窗外飄著的大雪,伴隨著呼嘯而過的寒風。
屋里突然安靜的只剩下呼吸的節奏。
子曰起身去了窗邊,試著開了一個縫,立即感受到絲絲涼意。
索性,就放肆的打開了一半,將手伸了出去。
雪花落在掌心,瞬間融化掉。
“焉…”
子曰剛想說話,突然聽到前院傳來一陣嘈雜。
“阿英,你去看看發生了什么事。”
“奴婢這就去。”
不多時,阿英匆匆而歸,告知是小妹白子藝回來了。
“好像是四小姐夫家那邊出了什么事,老爺已經請了族里的長輩們到堂內議事。”阿英回道。
子曰與焉離對視一眼,焉離隨即說:“既然府中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之后便匆匆離開。
白子曰行至前院,在拱門前被管家攔住:“三小姐,老爺吩咐了,家中女眷除了大夫人誰都不能至內堂,您請回吧。”
若是白子藝的事,為何連她親娘都不能過堂知會。
子曰頓時明白,此事大概非同小可,白老頭在刻意避免事情擴大化。
“這么嚴肅?該不會是爹爹做錯了什么事,面子上下不去,打算找族里的長輩們私了?!”白子曰充分發揮著自己那吊兒郎當的脾性,故作八卦且無聊的姿態,絮叨了幾句。
管家有些無奈的又重復了一遍‘三小姐’,語調拉長,明顯很是不想和這位‘三小姐’繼續說著沒有營養的話。
“好了好了,不說就不說嘛,反正也和我沒關系,這就走了。”
……
只是,似乎越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就越容易傳出一些小道消息。
難道是定律?!
隔天,白府里就已經將昨晚的事傳的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當然這也只是下人們私底下嚼嚼舌根而已,沒人敢真的拿到臺面上來說。
阿英搜集了府里的人脈網,多個版本傳輸給子曰,子曰也就大概猜出是怎樣一回事兒。
“啊~~~~”白子曰拉長語調,一水兒的故弄玄虛狀。
阿英湊過來問道:“小姐理清楚了?想明白了?”
“嗯…沒有!”白子曰義正言辭的說道。
阿英像是一個聽八卦未遂的人,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其實白子曰已經猜出八/九,只是沒想說出來而已。
既然白老頭有意延后發布,那她又何必提前分享,反正這事兒瞞的了初一,瞞不過十五。
以白子藝那性子,多是不會不了了之的。
而果不其然,事情過去還不到五日,連焉離都知道了個中詳情。
更詭異的是,焉離的母后竟然下旨請白子曰和白子藝進宮去品茶。
真不知道在這光景下,到底是哪里來的閑情逸致。
說起來,子曰也有兩年的時間沒進過宮了,上一次來,還是她及笄之年。
焉離的母后送了她一只玉鐲,說是當年的陪嫁之物,貴重到子曰不敢收下,可國后堅持,硬是給她戴在了手腕上。
后來子曰一回家就將那玉鐲收了起來,兩年都未再動過。
也是在那時,她突然意識到焉離心里的秘密,而且,顯然,他母后也默許了。
可今日這又是來的哪一出戲?
要知道,和白子藝一起出場,可是白子曰打小以來最抗拒的事。
“許久未見姐姐了,過的可好?聽說開春就要去北翟了,妹妹還未向姐姐道喜呢,恭賀姐姐覓得如意郎君,就要成為北翟的九王妃了。”去國后寢宮的路上,姐妹間的硝煙就已經開始不自覺的彌漫。
子曰真是受夠了這種無知的爭斗。
“那就謝謝妹妹了。”
國后今日只召見了白家兩姐妹,白子曰原本以為焉離也會在場,畢竟她難得進宮,那小子怎會不出現。
但偏偏這次,事情就沒有如子曰猜想般的發生,品茶宴從始至終都未曾看到焉離的身影。
“子藝,張家騙婚的事本宮都已徹查清楚,他們也太過大膽,還好你嫁過去不久,也不算吃了太多虧,哀家和你父親商量過了,張家畢竟也是南月有名有姓的大戶,日后還是會抬頭不見低頭見…而且,此事多少也有哀家的過錯,也算是哀家對不住你們白家。”國后情深意長的撫著白子藝的手,溫柔的不得了。
只是,白子曰聽到這話,委實有點云里霧里。
即便她之前已經猜出,白子藝的婚姻出了問題,且可能是對方出/軌所致。
但此刻聽來,事情竟然升級到了騙婚的程度,敢情,傳聞中的孩子,不是婚后才有,而是婚前就已經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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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藝是嫁給了一個有過婚史又有孩子且慌而不報的人?
可這退一萬步,拋開一切前因后果來說,此事和她白子曰也沒什么關系啊,為何今日也被一同叫來?
白子曰處于這種尷尬的夾縫位置,分分鐘有種要被套路的感覺涌上心頭。
“子曰!”耳邊傳來國后的聲音。
白子曰抬頭望去。
國后笑容滿滿,慈祥的讓白子曰總覺得下一句一定不會是什么好話。
“哀家之前讓你幫忙尋的那只哀家無意間遺失的玉鐲可是尋到了?”
“啊?!”白子曰一臉懵。
“焉離說你已經找到了。”國后加重了語氣。
白子曰雖然此刻心中覺得可笑,但畢竟是已經秒懂,就回了:“是,找到了。”
“哀家本來是想等子藝和焉離的婚期定下來再給她的,不過今日見到,委實心疼的緊,你回府后就替我交給子藝吧。”國后說。
“哦,好。”白子曰應聲。
事情真是神轉折,神轉折啊。
玉鐲如約在歸家之時就交于白子藝手中。
也說不上不舍,只是大概什么東西一旦在自己手里停留久了,潛意識里總有種它就是我的感覺。
也許這是人的共性,也是慣性。
總之,看著玉鐲被白子藝拿走,心里難免空落落的。
又或者,白子曰覺得難過的也并不是玉鐲本身。
第二日,沒有意外的,焉離那家伙又來了。
“你把玉鐲給白子藝了?”一進門的第一句話。
子曰點頭,手中還在把玩著新買的胡桃小木雕。
焉離急了,上前就將子曰手中的小木雕奪走擱置一旁,無比嚴肅且急切的注視著白子曰。
“你可知那玉鐲代表著什么?”
“不知。”子曰隨意的回道。
“……”
焉離氣的滿臉通紅,他總是這樣,從小到大,遇到不順心又沒辦法的事就會如此。
“母后讓我娶白子藝為妃。”這話說的倔強,只是也很無奈。
“我昨日進宮就已聽出國后的話中之意,雖然多少覺得與你有些可惜了,但我們白家的女兒,尤其是子藝,怎么說也是這南月出了名的才女,而且又貌美,為妃也不為過,你只當是給未來后宮里添了一口人,也不會太礙事的。”子曰將那小木雕重新拿回手中把玩,不緊不慢的評點著讓焉離火急火燎的事。
“可我自小就不喜歡她!”焉離這話說的倒是真切。
回想過往,白子藝那盛氣凌人的模樣確實不太討焉離的歡心。
子曰想了想,突然在焉離的腦門上彈了一下:“你啊,說你沒長大就真的沒長大的樣子,你難道不知你母后為何要如此做嗎?”
提到這里,焉離就好像異常生氣和不甘心。
“還不是因為張白兩家的婚事當初是我母后背地里撮合的,我母后明知道張家長子曾有一段過往,雖然沒有成婚,但畢竟有了孩子,卻還將此事隱瞞,達成兩家姻緣,如今東窗事發,為了給白家一個交代,就硬塞到我府上。”焉離越說越生氣。
原來,張白兩家婚事竟是國后從中牽線撮合,看樣子這里面難免又涉及到些政治聯姻什么的復雜關系。
不過國后解決的辦法倒是上策,怎么說焉離也是未來的國主,白子藝一個二婚,給個貴妃的名頭,對白家而言就是厚愛了。
白老頭在這方面大抵是沒有什么太大心思的,估摸著白子藝自個兒費了不少勁兒。
說到底這些事和白子曰的關系也不大,往后各自一方,是是非非爾虞我詐的又有何關。
就是對焉離來講,委實算不上好事。
子曰都可遙想,未來焉離的后宮定會是一場血雨腥風。
“就當是幫你母后一個小忙,反正你將來也要后宮無數,多一個子藝也不差什么。”
想不到更好的話,就當做是安慰吧。
“可我不會愛上她的。”
焉離這小子有時確實執拗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