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雪夜生產
豐收的秋季終于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過去,剛滿半歲的寶湖村迎來了第一場雪,而張悅娘也快要接近臨產期。
非但李恒之和陸自在毫無消息,甚至連出去打探消息的老狗也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寧靜的寶湖村,終于沒辦法再寧靜下去了,婦人們紛紛牽著孩子前來探望張悅娘,只是看見張悅娘連翻身都沒辦法的樣子,又都不忍提問。
只是年幼的孩子不懂事,弱弱的問道,“娘親,爹爹什么時候會回來?”
一句話問出,那婦人竟是滿眼淚水,哽咽不住。
張悅娘咬了咬唇,讓小魚替她的頸子下,墊個枕頭,她的肚子太大,現在已經沒辦法坐起來了。
“尤大嬸你替我去告訴鄉親們,要相信寨主,相信你們自家的男人,他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被稱作尤大嬸的婦人,原本的哽咽,這時候終于哭出聲來,卟嗵一聲跪到地上,“夫人,不是奴婢不信你,只是整整四個月,已經過去四個月了,一點消息也無,你讓大家該怎么想呀?”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想想,假如他們真輸了,按金大牙的那惡毒個性,他會放過我們寶湖村嗎?我們還有這樣安寧的日子過嗎?”
尤大嬸聽見張悅娘這樣分析,似乎也有道理,這才止住了眼淚,但仍是眼圈紅紅的,心里只是默念,但愿如同夫人所說那般吧。
這天,張悅娘正坐在木窗邊,默數著天空中飄落的雪花,突然聽見屋外人群騷動起來。
“夫人,夫人,狗大伯回來了,狗大伯回來了!”柱子穿著黑麻棉袍,身上沾染了不少雪屑,連跌帶跑的爬上了青木樓梯,連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就嚷了起來。
女人們紛紛從家里涌了出來,將老狗團團圍繞住,他們發現,老狗除了變瘦一點外,身上竟然穿著一件新棉衣。
“狗爺爺,我爹在哪里呀,我好想他呀。”一個小女孩弱弱的問道。
“狗伯,孩子他爹還好嗎?怎么去這么久呀?”
“老狗,你快說話呀,我家大剛子咋樣了?”
小魚站在樓梯上面,跺了跺腳,呵出一口暖氣,立即就被寒風卷走了。
“大家先等一下,夫人要見狗大伯。”
老狗朝著大家陪了笑,只說待會再來,趕緊到樹屋來見張悅娘。
“奴才見過夫人,夫人大喜!”老狗跪了下去,規矩給張悅娘行了禮。
張悅娘忙擺了擺手,示意小魚扶他起來。
“快,快給夫人說說,寨主情況如何,嶺南縣城內情況如何,金大牙死了嗎?我們贏了嗎?”已經顯懷的喜兒,此刻也按捺不住情緒,連珠炮般問出話來。
“回夫人,金大牙及其余黨已經被寨主和那位陸大人伏誅,現在已經押往上京了。”
堵在門口的眾人,也都聽見了老狗的這句話,頓時歡呼起來。
“贏了,我們贏了!”
“孩子他們爹快要回來了,娃,你爹快要回家了。”
張悅娘待眾人情緒穩定之后,才又問道,“你給我詳細說說,怎么會用了這么久的時間?既然金大牙已經被抓了,為何他們還不回來?”
老狗便詳細說了起來。
原來李恒之等人剛開始化妝,進入嶺南縣城,就發現城里的情況,比他們以前知道的還要壞上百倍不止。
暫時不宜明著來,是以他們先花了一點時間,找到周海,與他計劃,開始逐步收買縣里那些尚有良心的人。
陸自在還要清查金大牙,與朝里哪些人有來往,這一來一去,便耽誤了一個多月,等正式起事時,已經是兩個月后了。
只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金大牙的反抗居然如此激烈,而且援兵眾多,他們險些全軍覆沒,最后陸自在拿出圣旨,金大牙居然無視,還說他們是假冒圣旨,還說只要他們都死了就沒有人知道了。
他們不得不退守二線,在村民的配合下,開始打起了艱難的游擊戰,這里面的苦楚簡直不足為外人道。
金大牙的背后靠山勢力龐大,幾乎將朝庭那邊的消息完全封死,甚至連前往飛虎寨和黑鷹寨的道路,都被金大牙設了路障。
陸自在發出的救援信,根本發不出去,全部被攔截了。
如此兩邊煎熬,李恒之這邊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人心也開始動搖起來了,有些人竟然做出了叛逃的事情,讓局面更加壞了。
直到九公主帶兵前來救援,柳七公子當了內應,里應外合這才將金大牙拿下,但仍有少量余黨漏網。
為了肅清余黨,不讓他們東山再起,九公主親自帶兵,和李恒之一起沒日沒夜的追查,終于抓住了那些漏網之魚,并且在他們的身上搜出朝中一位要員的,通敵賣國的密信,由柳七公子押往京城。
老狗一邊說一邊注意張悅娘的表情,當她聽見九公主三個字時,臉色猛然一變,顯的有些蒼白,氣息也急促起來。
喜兒是知道內情的人,便趕緊打斷老狗,讓他不要再說了。
“夫人,寨主是什么樣的人,你比我們清楚,他一定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的。”
張悅娘緊緊咬住唇角,雙手成爪,抓住床單,手背上青筋突出,“我沒事,我的男人,我自然相信,而且這次若不是九公主帶兵前來,他們也難成事。大局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張悅娘要是生氣,喜兒反而不擔心,但是她現在如此平靜,喜兒心里反而覺得不妙,便連忙看向老狗,“你快說,那九公主與我們寨主沒什么對吧?你快說呀?”
老狗臉色數變,終于忍不住壓力,咚咚磕起頭來。
“夫人待我們恩重如山,老狗不敢欺瞞夫人,那個九公主,她,她……”
張悅娘感覺腹中隱隱作痛,想到一定是孩子在踢她,提醒著她,讓她不要亂想,她深吸一口氣,慢慢緩和心情,“都說出來,我沒關系。”
“夫人,你就想開些吧,寨主如此英明,又有才學,有女人愛戴是很正常,就算她是公主,她也不可能奪走你的正妻之位的。”
老狗這句話本意似在安慰,在他看來,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而且李恒之功德如此之大,這次皇上知道了,功勞大大的,搞不好直接封一大官,又有什么不好的。
而且連皇家的公主都喜歡他,指不定以后當了什么大官,對嶺南這里的百姓也是一件好事呀。
他實在想不出來,張悅娘有什么好不贊成的。
寨主對夫人情深意重,必不會因為那個女人是公主,就把糟糠之妻趕下堂去的,她又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說重點!”張悅娘感覺肚子那里又緊了些,疼的讓人喘不過氣來,而且感覺有什么東西流下來。
老狗不敢再左而言它,便如實描述,“那,那九公主住在縣衙里頭,出入已經儼然把自己當成了……當成了李夫人。有幾次她和寨主喬裝去搜索那些余黨時,也是扮作夫妻的。所以現在縣城里的人,見了她,都喊李……李夫人。那九公主還說寨主是奉了皇命的欽差,就是來解救嶺南百姓的,平時又小施恩惠,是以大家都把寨主當成了駙馬。夫人,她說的可是真的,你們真的是欽差?”
張悅娘只覺得那些聲音越來越虛無,像來自很遠的地方,某個地方疼的像要裂開來一般,有什么東西像要從生命中消失一般的流逝而去。
尤大嬸最先注意到張悅娘的神色,立即大叫起來,“老狗,別再說了,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喜兒托著肚子勉強轉身,這才發現張悅娘額頭上皆是虛汗,臉色蒼白如紙,死死咬住嘴唇,唇角都溢出一條血線來。
“夫人,你怎么了,你別咬自己嘴唇了,快松開,那都是九公主一廂情愿,奴婢相信,寨主一定不會做對不起夫人的事的。夫人,你要相信他呀。”
老狗一看情況不對勁,趕緊點頭,“都怪小人說話說的不清楚,是是是,喜兒奶奶說的對,寨主根本就不理那個九公主,幾次行事,也著實是沒辦法,而且自打九公主住進縣里頭,寨主就立即以觀察民情為由,搬到劉飛豹家去住了,和兄弟們同吃同住,并未和那女人住在一起的。”
喜兒不敢搖晃張悅娘,只得把老狗的話,一遍又一遍的重復在張悅娘的耳邊,張悅娘好似疼的神智不清,但此時牙齒卻是松了許多,小魚趕緊拿了一塊木板過來,讓她咬住,防止她一會又咬到自己舌頭。
“啊,血,有血,夫人怕是要生了。快,男人和孩子出去,快去燒熱水,準備毛巾和紗布,那之前曬的參片也都熬上。”尤大嬸生了好幾個孩子,早就有了接生的經驗,當即就開始吩咐起來。
而張悅娘早就意識迷糊,抽搐的疼痛一波一波像潮水般襲來,根本不知道外面什么情況。
她只知道有個聲音不停的在耳邊回旋,“她住在縣里頭,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寨主的女人,城里的人都以為她是李夫人……城里的人都只認為她是李夫人……”
她若是李夫人,那我是誰?我是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