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祖母,您怎麼了?”
別人猶可,陸元見老夫人閉過氣去,先一個箭步搶上前,雙手抱住老夫人癱瘓的身子,疊聲喊道:“請太醫,還不趕緊請太醫。”
扭頭的當兒,正好看到陸離不以爲然的樣子,心中怒火只往上躥,陸元騰出一隻手,用力點了點陸離,恨聲道:“老二,你、你好大的膽子,你眼裡還有沒有長輩?竟敢對祖母無禮,口出惡言,生生將祖母氣昏過去。祖母若是有個萬一,我、我饒不了你!”
陸離滿眼無辜,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涼涼的說道:“世子爺,飯可以亂吃,但話卻不能亂說啊。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對祖母無禮了?又是哪隻耳朵聽到我口出惡言了?還有,祖母身體一向康健,許是今天在宮裡勞累太多,這纔有些精神不濟,你卻口口聲聲的詛咒祖母,我看你纔是不把長輩放在眼裡的人呢。”
說著,陸離還故意掃了眼陸延德和梅氏,沒說什麼,但暗示的意思非常明顯:瞧,國公府的正經主子,老夫人的‘嫡親’兒子、兒媳婦還沒有動靜呢,你個隔輩兒的孫子倒先忙活上了。
知道的是老夫人和你祖孫情深,不知道的還以爲國公爺、國公夫人不孝順呢。
陸延德既然被人稱作‘老狐貍’,人自是不笨,當下便聽出了陸離的暗指,望向長子的目光就有些晦暗不明。
梅氏倒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悠閒模樣。
陸元氣結,臉色變得跟老夫人一樣難看,他指著陸離的手開始發抖,結巴道:“你、你胡說,我、我什麼時候不把長輩放在眼中了?分明就是你,擅自將家裡準備的萬壽節壽禮賣給了旁人。這才氣的祖母昏厥。更可恨的是,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你、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反而還——”
陸離掏了掏耳朵,眼睛瞥了眼被陸元扶回羅漢牀上躺好的老夫人。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老夫人的眼皮稍稍動了動。哼,他就知道老夫人又在故技重施——這都多少年了,但凡是有一點讓她不滿意的地方,她就‘昏厥’、‘裝病’給你看。
過去陸離年紀小,不懂裡面的內情,被老夫人唬了好幾次,但現在嘛。陸離表示,就算老夫人真的昏厥過去,他也不再心軟。
因爲不值得!
陸離一副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嫡親兄長,“世子爺,莫不是我記錯了,明明那壽禮是我家二奶奶親自籌辦並用自己的私房錢會賬的,什麼時候變成府裡的了?或許對您世子爺而言,男人用妻妾的嫁妝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我陸離是堂堂男兒,不是那等吃軟飯的小白臉。”
“……”陸元好想咬死這個弟弟。什麼叫對他而言,分明就是嘲諷他陸元用了梁氏的陪嫁。
小齊氏到底有些小聰明,終於反應過來。她冷著聲音,一字一頓的說道:“二爺說的沒錯,二奶奶確實爲府裡墊付了八萬兩銀子。可那金佛和紫檀屏風造價並不僅只八萬兩銀子,當初定做的時候,官中可是預付了三萬兩銀子的定金呢。”
所以,兩件壽禮並不全是謝向晚付的帳,還有府裡的三分之一呢。
就算將它們賣了,也當將官中的三萬兩銀子還上。
男女有別,叔嫂避嫌。小齊氏說話,陸離不好直接對嘴。這時便有謝向晚頂上。
只見她拿著帕子按了按嘴角,故作欽佩的說道:“大嫂好記性。不愧是主持國公府中饋的宗婦,官中的賬務就是清楚。不過,大嫂應該也知道,咱們賬上沒有多少現銀了,偏我奉了祖母的命令,要修建暖房,賬上沒錢,我又不好來勞煩祖母和大嫂。”
謝向晚一臉的無奈,嘴裡卻說著讓老夫人和小齊氏吐血的話,“我雖年輕,可也知道,祖母上了年紀,大嫂又病著,否則也不會讓我一個剛過門的新媳婦管家。恰好聽到二爺說兩件壽禮用不上,已經賣了出去,便想著得來的銀錢可以重新拿回官中入賬。”
謝向晚說著,用一種‘我很能幹’的語氣說道:“我已經算過了,二爺共賣了十一萬五千兩銀子,刨去我的八萬兩私房,官中還剩三萬五千兩,暖房的造價,工匠們也估算出來了,不多不少,正好三萬兩千兩,這樣還剩三千兩。”
謝向晚從袖袋裡掏出一沓銀票,遞給小齊氏,“大嫂,您點點。”
小齊氏:“……”
老夫人:“……”
陸元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經變成個大無賴了,但怎麼都沒想到,這新過門的弟媳婦,竟然跟陸離一樣,這樣不要臉的事居然也能做得出來,她這是公然薅國公府的羊毛啊。
小齊氏再也忍不下去了,低聲吼道:“謝氏,你、你怎麼敢?暖房是你自己要修的,就算要花錢,也應該是用自己的私房錢,怎可動用官中的銀子?你、你——”
謝向晚一臉愕然,不解的說道:“大嫂,我記得寧福堂也有個單獨修建的小花園子,莫非建那花園子的銀錢沒有走官中的賬,而是您動用了自己的私房?”
她又搖搖頭,自己否定了這個問題,“不對呀,我前些日子看賬冊的時候,偶然發現,寧福堂的小花園花了五萬兩銀子,直接從外賬房兌的銀子呢。”
說吧,她又滿眼無辜的看著小齊氏,流光溢彩的桃花眼裡寫滿委屈,大有‘爲毛你能花五萬兩銀子建個狗屁沒有的小花園,輪到我這裡,建個高大上的玻璃暖房都要自己掏腰包’的控訴。
小齊氏的臉‘唰’得漲得通紅,寧福堂確實有個小花園子,但當初建的時候,也只花了不到一萬兩,至於多報出來的四萬兩,則被她悄悄拿到了孃家——陸家雖然幫安陽伯府買了宅院,可沒錢裝修呀,所以~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陸元是國公府的世子爺,而陸離只是個二爺,他們能一樣嗎?官中出錢給世子爺修個花園子,那是應當應份的,你陸離又何德何能,建個暖房也要讓官中買單?遠翠苑如何能跟寧福堂相提並論?
這話大家心裡都明白,卻不能說出來,只把小齊氏噎得麪皮兒漲紫,張嘴啊啊了好一會兒也沒能吐出一個字。
忽的,陸元猛然發覺,閉眼躺在羅漢牀上的老夫人陡地睜開了眼睛,喉嚨裡發出呼呼的悶響,然後脖子一挺,頭一歪,‘又’昏了過去。
“祖母,祖母,您醒醒呀!”
陸元慌了,因爲他發現,這次老夫人不是假裝,而是真的昏了過去,他跳腳喊著:“來人,快、快去請太醫,祖母不好了!”
陸延德見陸元喊得都有些走調了,這才發現不妙,也趕忙起身,來到榻前,彎腰探了探老夫人的脈搏,揚聲道:“來人,請太醫!”
“父親,且慢!”
陸離遠遠的覷了老夫人一眼,快走兩步來到陸延德身邊,低聲道:“父親,今天是聖人的萬壽,咱們剛從宮裡回來,您就命人去請太醫,這事兒若傳出去,還不定有怎樣的流言呢。倘或再有有心人藉機生事,咱們陸家折騰不起啊。”
陸延德心中一凜,他原就是個處事老辣的人,方纔只是一時亂了心緒,聽了兒子的提醒,猛然驚醒:“二郎說的沒錯。聖人剛寬宥了咱們家,咱們也當謹慎些。這樣,命人悄悄去把回春堂的大夫請來。”
“是,兒子這就去安排!”
陸離恭敬的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圍坐在羅漢牀沿的陸元聽了,心中愈發悲憤——祖母病了,卻連個太醫都不能請。好你個陸離,竟這般折辱、作踐老夫人!
小齊氏和謝向晚也圍了上來,一個個焦急的看著。
唯有梅氏,仍兀自坐著椅子上,低頭看著身上那件新作的長襖,神情專注,彷彿沒有聽到四周的動靜一般,但翹起的脣角泄露了她此事的心情——老賊婆氣得暈死過去了,真好!
不多時,陸離便引著一個五十出頭的大夫進來。
梅氏、小齊氏和謝氏都退到屏風後,老夫人上了年紀,倒不用避嫌,只在腕子上覆了一方帕子,大夫放好脈枕,探出兩指,靜靜的把了脈。
一刻鐘後,大夫確定了老夫人的病情,“並無甚大礙,只是老夫人上了年紀,身體有些虛弱,受不得刺激,好好靜養便是。小的開個藥方,老夫人耐煩吃就吃幾貼,若是不耐煩,不吃也罷。”
換成白話文就是,老夫人根本沒事,就是一時心火太旺,以後注意別這麼大脾氣就好。
陸延德謝了大夫,示意陸離把人送出去。
這時聽到消息的大老爺、三老爺一家紛紛趕來。
陸延德已經指揮幾個粗壯婆子將老夫人擡進了臥房,衆兒媳婦、孫媳婦圍在牀前伺候。
小齊氏見老夫人真的有些不好,心裡又驚又怕,老夫人可是她在陸家立足的最大靠山,倘或老人家有個萬一,她在陸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所以,小齊氏比任何人都希望老夫人能儘快康復,想了想,道:“祖母身體不好,雖有奴婢伺候,到底不如咱們這些做晚輩的盡心。我看不如這樣,祖母養病的這段日子裡,咱們輪流來榻前侍奉祖母,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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