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荑草浸泡在水中,沁入心扉的涼意席卷全身。片刻后,恢復為翠綠。它滿足地睜開眼,掃視周圍。目光剛至岸邊,就被紅色長繩捉了去。
“放開我!”它扭動身子,掙扎道。
血女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它,笑容一直未消失:“喲,精魂居然是上等,難怪天帝老兒也想要你?!?
伸手捏住一片綠葉,放在鼻尖嗅了嗅,贊嘆一聲。
蕪荑草極為厭惡地閉眼,狠狠捶打她的手指。小葉片力道不足,在血女眼中,不過是撓癢癢。
“想來一定很可口?!毖斐錾囝^,舔了舔,咽下口水。
“你想做什么!放了它!”許沫晨在紅繭中,拔劍砍去。紅繩根本不為所動,破裂的傷口片刻自然愈合。
血女見兩人動彈不得,十分歡愉:“放心,留著它,還有更大的用處?!闭f罷,她卻揚手欲將蕪荑草扔進嘴中。
“不要!”小草見到那兩排齊整的牙齒,嚇得直叫。
四片葉子不停顫抖,兩片葉子裹緊身子,哆哆嗦嗦。見牙齒越來越近,嗡的頭腦一悶響,暈了過去。
“還真是弱不禁風。”血女無趣地說了句,拎葉片的手,突然收了回來。四片葉子垂下,她百無聊賴地甩了甩,收入袖中。抬眼望向對面,紅色繭子里的人,固執地用劍尋覓出路。
她嘆了口氣:“駱戎舒是怎么調教徒弟的?”語畢,臉上盡是無趣。運功,掌心騰起一朵彼岸花,花絲上全是鋒利的齒輪。聚氣之后,一掌像紅繭打了過去。
“住手!”一串佛珠隨風而來,打碎紅花。
血女后退一步,逼近若河。她趕緊穩住身子,挑眉望去。
林中走出個和尚,身著橙色袈裟。雨水沿光頭滑落,滴在身上。面容嚴肅,精干堅毅的金線眉,機敏的眼睛顯得不怒而威。身材稍許魁梧,脖頸上掛著串佛珠,金光閃閃。
“老和尚,又是你!”血女語氣中帶幾分挑釁,挽指間又出一朵紅花,“莫非,你們昭明寺的和尚,不好好呆寺里念經,偏偏喜歡來管閑事?”
“阿彌陀佛?!崩虾蜕须p手合十,不動聲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哦?不知大師說的苦海,在何方?”血女掩嘴而笑,嬌羞道,“我還從未聽聞過,不認得路呢。不如,大師領我去?”說著,伸出右手,白凈的皮膚從紅袍中露出。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崩虾蜕忻娌桓纳?,絲毫不為所動。
“呵,佛?佛在哪里?本姑娘日夜都呆在地下,從未見過什么佛!”她的語氣變得狠戾,面容有幾分猙獰,“道貌岸然!這草,我要定了!”
話音剛落地,伸出的右手手勢一變,地面猛然裂開,紅繩拔地而起,直沖云霄。老和尚彈出佛珠,金光閃爍,將紅繩打斷,濺出鮮血。
血女再度運功,血腥味濃烈撲鼻,彼岸花朵朵盛放,鋪滿一地。
老和尚取下脖頸上的佛珠,揮手拋出,空中生出無數金光閃閃的珠子。金色相連,若一匹綢紗,撲向地面。紅花亦是長出觸手,向金紗抓去。老和尚趁機一道金光掃過,由東向西,地面的紅花頓然成了灰燼。
血女突然從十指放出長針,根根穿透金紗,直沖老和尚要害處去。
老和尚缽盂出手,金光閃閃,將長針盡數收入盂中??谠E出,缽盂起,凌空照亮樹林。
血女忙起手遮擋,左右逃避。老和尚口念心經,梵文密密匝匝,聽得她心口疼痛。
一手叉腰,一手捂住胸口,血女稍顯虛弱。一咬牙,奮力沖出金沙障,一掌向老和尚心臟打去。
老和尚金線眉上挑,迎上一掌。兩人相擊,各自退出十余尺。
血女尚未緩過神兒,缽盂已然到她面前。金光之下,蕪荑草嗖的從她袖中逃了出來,躥入若河中。她欲伸手阻攔,卻無法動彈。
“哼,今天,算你們走運!”血女甩下一句,十指又是帶針的紅花,密匝匝向缽盂飛去。她紅袍掩面卷身,瞬間消失在地下。
地面上殘留的紅花血跡,逐漸散開,滲透到泥土中,不留痕跡。
雨停,夜色更深,四下頓時安靜。
老和尚收回佛珠,也不追趕,轉回查看了下紅繭。掏出一個錦囊,取出里面的一包小藥。將藥粉揮灑的紅繭附近的地面,繞其一周,用火折子點燃。藥粉隨之猛烈燃燒,引燃紅繩。
刺鼻的藥味,夾雜著血腥味彌漫開來。老和尚見火候差不多,施動缽盂,取回若河水,澆在火焰上。
火滅,他隨手撿起根樹枝,撥動紅繭。紅繩立即化作柴灰,繭子轟然崩塌。中間,兩個女子,背靠背坐在地上,昏迷不醒。
老和尚用樹枝蘸起缽盂中剩下的水,灑在兩人臉上。
許沫晨皺了皺眉,覺得什么東西濕噠噠的。伸手擦了擦臉,睜開眼。一張慈祥的面龐,近在眼前。
“醒了?”老和尚行了一禮,語氣和善。
許沫晨上下打量,趕緊起來道謝:“多謝大師救命之恩?!?
老和尚擺手,轉身準備離開。
“還不知大師怎么稱呼?”許沫晨欠身叫住他。
“阿彌陀佛。”老和尚回身合掌,“老衲從東方昭明寺來,往北邊若山而去,路經此地。那妖女中了我的握石掌,一時三刻不能作亂,女施主暫可放心。只是她此番未得手,定不會善罷甘休,兩位還需多加小心?!?
也不多說,他轉身邁步離去。
“哎,大師,您還沒說名號呢!”許沫晨在后面跳著叫。
“出家人,無名無姓,四海為家。施主若想報答,多做善事即可。施主的東西,最后逃進若河了。他日,有緣再會。”
暗夜中傳來老和尚的回聲,那抹橙色漸行漸遠,消失不見。
許沫晨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發呆。云開,月色照下來,林中留下斑駁的陰影。
一聲狼嚎,群鳥驚起。許沫晨乍然回過神,跑到任柳知身邊,雙手搖晃她的身子。
“柳知,快醒醒?!?
任柳知呼吸均勻,睡得酣暢。許沫晨無奈,扯了片野草,撓她的鼻孔。
她伸手揉揉鼻子,許沫晨收手。待任柳知將手放下,她又接著撓。兩三下后,任柳知忍不住,一個噴嚏而出,醒了過來。趕緊用手擦掉鼻涕,四下張望。
許沫晨慌忙將手中的野草扔掉,不想被她看到。
“沫晨,你干壞事!”她立即跳了起來,指著許沫晨的眉心道。
“唉,任大小姐,我也是被逼無奈。你不想想,當你睡得那么酣暢淋漓的時候,我苦叫無果,只能尋了這法子。”許沫晨一臉無奈,雙手攤開。
被她這么一說,任柳知雙頰紅暈一閃而過。整個桃花峪都知道,她一旦睡下去,火燒了床都不知道。
“好了,我們還是趕緊找蕪荑草吧。不然耽擱了,天帝怪罪下來,可就麻煩了?!痹S沫晨坦然一笑,挽過任柳知的手。
兩個女子目光相遇,會心而笑。
“救我們的大師說,蕪荑草逃到若河中了?!痹S沫晨走到河邊,仔細查看,卻沒有絲毫痕跡。
任柳知趴在河邊,目光死死盯住河水,犯愁道:“這河水時刻流動,誰知道那破草,會不會被沖到十萬八千里外了。”
“應該不會,它是有精魂的,可以自由移動。這倒不知它會往上游走,還是下游去?!痹S沫晨若有所思,“要不我們分開找吧?!?
“成,我上你下?!比瘟酒饋恚瑥椚ド砩系哪嗤?,“我們從下面來,應該不會有什么太厲害的妖怪。要是遇到什么危險,立馬通知我?!彼呐脑S沫晨的肩,頗有風范地叮囑道。
“知道啦,任大小姐?!痹S沫晨應道。
兩人便各自握了佩劍,沿相反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