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踮起腳尖,細心地抹了抹他眉心上方的細汗,雖然已經是傍晚時分,天已經微微暗了一些,董秀站著還覺得有一絲涼意,皇帝在經過一番激烈的對決之后,已有如珠的汗水滲透在他束起的的發腳處。
她仰起臉,一股微微的溫熱的鼻息輕輕地吹拂在皇帝的頸窩處,應耿天不由和斂神,心底深處忽然輕輕地被觸動。他低著頭,望著無形中站在他懷中距離不到一寸的溫熱身子,只要他輕輕舉手就能將那就近的細腰輕盈一握。
他的右手無意識地輕輕地抬了起來,緩緩展開五指---------
皇帝低著頭,跟前的人拿著汗巾輕輕抹過他的眼臉,跟前之瘦弱的身子束著的那條藍黑色的腰帶在他迷惘的眼前一晃,他回過神來,自己竟然想要去抱這么一個小太監、一個身體不齊全的閹人?瞬間驚覺自己的這一點荒唐的心思,那本來迷漫般瞇起的雙眸驟然變得漠陰鷙。
就那展開的本來要攔腰一握的右掌在瞬那間轉變了意圖,他一把握住董秀規規距距地垂在他身側的胳膊,鉗住后用力一推,將董秀狠狠地推離了他兩步之遙。
在毫無防備之下左臂被他如此用力一扯,董秀驚叫一聲,尚未來得及反應已經被推了開來。
站穩了身子,董秀不明所以地微微一愣,一頭募水的抬頭望著他,卻見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上微蹙著眉宇!
楔“皇上------?”她輕輕啟唇,帶著滿臉的疑惑喚了他一聲。
皇帝冷著臉,卻不愿去看她那滿腹疑惑地凝望著自己的那雙瞳剪水。
他面無表情,冷冷地對董秀說了一句:“讓小海子過來伺候吧!”
董秀一懵,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那里冒犯了他,難道是方才為他試汗過于用力了?但似乎又不是。
她暗自打量了對面的皇帝一眼,只看到跟前的主子冰冷著臉,臉上的情緒讓人難以琢磨。
主子下了命令,她唯有默默地遵從,董秀向他復了復身,行過禮后轉身走去將站在隊列里的太監小海子換了過來,自己規規距距地站回隊列之內。
“喂,小秀子,皇上怎么對你不愉快了?”
站在離與她相隔幾米的小羊子好奇地追問她,他似乎一直留意著皇上跟前的動靜。小羊子身旁卻有幾個平日里對董秀十分眼紅的小太監,見皇上對董秀紅臉,都不由得暗自俺嘴偷笑。
沒有空閑心思去應付這個生性頑皮的小羊子,董秀只是默默地搖搖頭,不免有點失落地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靴子。
她董秀一直以為,在經歷過兩回大劫之后的自己會淡泊于人性,對什么也看透了,不再在乎了,但為何方才皇上對她的冷漠態度竟然讓她有一絲失落?
她記得在陳眉公輯錄《幽窗小記》中記錄的洪應明的《菜根譚》里有這么一副對聯: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一幅對聯,寥寥數語,寫的是一種人生的態度,為人做事能視寵辱如花開花落般平常,才能不驚;視職位去留如云卷云舒般變幻,才能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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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字,卻深刻地道出了人生對事對物、對名對利應有的態度:得之不喜、失之不憂、寵辱不驚、去留無意,這樣才可能心境平和、淡泊自然。
董秀當時就被這短短幾字所震驚,只這幾行墨字,就讓她領悟到了看破成敗、得失的無我境界。
但此時此刻,她自己心中若沒有過多的私欲,又為何會有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呢?那種寵辱不驚、去留無意的豁達她董秀竟然模仿得不得真髓。
她不由得自嘲,心底這種莫名陌生的失落感,瞬時將她的好心情打入谷底。
正疑慮之際,一只帶著熱氣的手從身側伸過來,隨即握了握她喪氣地垂下的手指。
董秀迷惘地抬頭,見站在身旁的小純子沖著自己粲齒,董秀知道他是想鼓勵自己,心底頭忽然一暖,但覺得眼前這人竟十分的親切、可愛。
董秀不由得對他輕扯嘴角,付之一笑。
幾名等著看好戲的太監站在那兒不時地偷望著董秀,卻見她不是低頭看著腳丫子,就是抬頭看著天上飄浮的白云,神色平靜,幾人覺得無趣,就慢慢地將注意力轉移了去。
初夏的傍晚,吹拂而過的微風尚帶著一絲的涼意。
安安靜靜地候著,漸漸地,董秀開始覺得吹在身上的風透著一絲寒涼,手背的細小的汗毛也偷偷地豎立起來,周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
董秀不由得暗暗叫糟,肯定又要著涼了,要是能預知今天皇上會來道場,她肯定會多加一件衣裳。
幸好在此時,兩個清勁頎立身影似乎結束了話題,向這邊緩緩地走了過來。
待皇上近后,董秀習慣性地走到一旁設給皇上休憩的座椅上拿起鋪在上頭的薄蟬絹質外袍,這是皇上比試之前脫下的。
她拿著絹袍來到皇上身旁,自然地將袍子輕披于皇上肩膀上。豈料在此時,皇帝輕輕舉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只見他頭也不回地徑自往龍輦上走去,一名太監連忙趴在地上,讓他踩著后背上了龍輦,八個橋夫將龍輦抬了起來,身后的侍從連忙在龍輦后列好隊,一排人跟著龍輦浩浩蕩蕩地起駕回殿。
兩手拿著錦袍的董秀木然地留在原地,好一會她才反應過來,匆匆地趕上前,緊緊地跟隨在龍輦的一側,她靜靜地默默地走著,只是眼眶內暗蘊著水色氤氳,不明所以地暗自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