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這樣說, 所以我沒搞懂。”召忽嘴脣微張,“我覺得她這樣說是因爲你的公子身份,至於逃走......”
“主動送上我的門, 還沒圖謀就急著逃跑, 有趣。”姜瓊燕摩挲著自己下巴, 透著一股子壞意。
恰逢蘇容被國孟姬支使過來送了信帕, 展開一看, 一個大字——媛。
國媛。
鄭君並未出國。會盟之事兒全權鄭侯負責。蘇容跟著姜瓊燕入了帳,鄭侯看到蘇容,神色猛的收緊, 蘇容亦然。姜瓊燕和召忽心中瞬間明朗,這個人, 在躲鄭國。
然曹君臉色劇變, 確實是因爲自己被瞧小了。君候相會, 並不平等。各人神色精彩,小小的帳中氣氛消沉。
曹君最先打破沉默, 話語之中盡是譏諷:“鄭侯氣派挺大,鄭君用度,享用起來必然舒適。”
“會盟事關重大,不敢怠慢曹君。”鄭侯笑意勉強,想來也覺得自己理虧。
曹君氣極反笑, 指著鄭侯笑的顫抖, 目光不停在他和姜瓊燕之間徘徊:“果真不敢怠慢啊, 鄭君這大禮, 我可是收到了!”
“曹君差矣, 會盟意在訂立盟約,只要做的了主, 誰人無異。”鄭侯雖然心虛,也算坦然。
姜瓊燕感覺他一定是被鄭君逼出來的,這鄭君何許人也,將來處在他的領地,不知能否安然。
“好一個無異,這樣吧,”曹君冷笑一聲,“我內侍薛平可,侍奉兩代曹君,見識遠卓,說的話我一向都聽,不如我請他來與鄭侯商議?”
鄭侯再低,也是公室,區區內侍,敢與之比?鄭侯臉色不善,這是公然侮辱。
呆滯著一張冷臉,姜瓊燕真害怕兩人吵著吵著站起來掀了長案。
場面陷於僵著。
良久,鄭侯先客氣的長笑一聲,想緩解其中尷尬:“不如這樣,曹君先介紹一下帳中衆人,喝酒飲宴。”
說罷撫掌招呼。曹君毫不留情的擺手拒絕:“鄭侯想要認識何人?齊國公子燕你已得識,寡人不能給鄭侯請來更多公室貴胄。”
句句譏諷,沒有轉機。
“鄭君也曾派遣斥候告知,公子燕即將入鄭,如今文牒已在,不若鄭侯就去吧。”曹君從長案氣勢洶洶的站起,竟然就想要離開帳中。
召忽和姜瓊燕齊齊皺眉。而蘇容更甚,身體一軟,幾乎要撲在案上。
鄭侯忙使眼色,帳口等候多時的文書急忙走入,舉高竹筒,恭敬的攔住曹君去路。
此舉更是激怒曹君。
“此行依照曹君,選了此地,選了此時,曹君可否如言,簽了此約。”鄭侯躬身行禮。
姜瓊燕扶起蘇容,看她臉色奇差,忙讓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往後湊了湊,低聲問召忽:“我看鄭國是沒辦法簽定條約了。你覺得有沒有轉機?”
鄭侯狠狠盯了一眼蘇容,迎上曹君。
“沒有轉機,鄭國此次必定無功而返。”召忽看著枯竹色的筒子,篤定道。
姜瓊燕“嘖”了一聲:“你們的外交真粗暴。”
“不處劣勢,何必卑躬屈膝。”召忽淡淡道。
“所以,你是覺得曹君做的好?”姜瓊燕不敢茍同的聳肩。
召忽看了一眼不以爲意的公子,涼涼道:“曹君此種行爲,我們接下來的行程,恐怕很精彩。”
曹君當夜告別姜瓊燕,將營帳駐紮十里之外,言語之中,暗暗告知國孟姬將甲士開往鄭國。
“此地距鄭國國都多遠?”姜瓊燕拿著袖珍的圖帕,左扭右看,“那個鄭侯一臉陰險,看起來不像好人。”
“齊國公子燕。”一聲啞啞的聲音響起。
召忽嘴角帶笑,看著公子放下娟帕,聲音平穩:“來了。”
蘇容憔悴不少,正坐案旁,仿若骷髏架子,獨獨那雙眸子,亮的使人頗不自在。
“我非鄭人。”蘇容緩緩述說,“周氏旁系血親,隨周氏族人入鄭國,百般輾轉。”
兩人原本都猜測蘇容是鄭國逃人,原來竟是天子旁系。
“周氏天子……”姜瓊燕咋舌,“那你在鄭國是什麼身份?”
蘇容睫毛垂下:“爲奴爲婢。”
召忽沒來得及解釋,蘇容已經面帶諷刺:“鄭國挾持天子已久,別說一個旁氏,哪怕是國母,他也不放在眼裡。”
居然這麼囂張。姜瓊燕摸了一下臉頰。爲自己的前路擔憂。
“周氏居於洛陽,沒有兵馬。鄭國不怕天子,但怕齊國。”召忽看懂公子心思,語帶輕笑。
這樣就放心了。姜瓊燕瞇著眼對召忽點頭,這樣一牽制,自己還是個有後盾的人。
“求公子燕救我。”蘇容語氣終於有了一絲軟化。
姜瓊燕歪頭問:“拿錢財能贖出來你嗎?”說完忙問召忽:“我們有沒有錢財貨物?”
“不能。”蘇容打斷。
姜瓊燕一噎:“難道你殺人放火了?”
“也沒什麼。”蘇容面容低落,“東家待我不好,我不想留在鄭國,我要去魯國。”
蘇容言語之間閃爍其詞,明顯沒有告知全部。召忽與姜瓊燕對視一眼。這個東家,又是誰,鄭侯都認識的一個奴婢,難以想象。
姜瓊燕並不是喜歡探究的人,她不想挖出謎底,但是總要有說服她的理由。
“你之前說是我的婢女,只是想逃離鄭國是嗎?”
“沒錯,”蘇容自嘲的勾起嘴角,“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還是要去鄭國。向來聽聞齊國不屑鄭國,沒想到居然也派質子前來。”
這話說的譏諷之至。姜瓊燕暗想,她這嘴巴,果然是要被整治的吧。
“我能不理睬這件事嗎?”姜瓊燕耷拉著眼睛面向召忽,話語卻是氣話。
蘇容的目光毫不畏懼的與姜瓊燕對視。似乎突然想到自己是有求於人,蘇容垂下目光,撩起衣袖。召忽略有不耐,忙錯開目光。如此不管不顧的在男人面前露出肌膚,也不事先知會一聲。
白淨的胳膊上,赫然是一道道傷痕。姜瓊燕霎時眉頭緊鎖,氣憤道:“他們打你?”
從容的蓋上衣料,蘇容再不說一句話。召忽聽到言語,也並不避諱,轉頭便看到傷痕累累。
“好,幫你了。”見到此情此景,姜瓊燕立馬拍案定了下來,“既然你不是鄭人,我讓國孟姬送你去魯國邊境,想來他們,不會說——什麼吧?”
越到後面,越是沒有底氣。光是想起之前帳中鄭侯的眼光,就覺得他不會善罷甘休。
“你最好說的詳細一些,這樣我們可以找到更有效幫你的方法。”召忽緩緩開口,帶有不可違背的命令感。
“不知道公子燕可否請本侯進帳一同商議?”違和的聲音打破了帳內的平衡。
鄭侯此刻來此,實在是出人意料。可是他再沒有禮貌,也不能真的拒之帳外,身份高啊。
蘇容一向都不慌張,聽聞鄭侯聲音也是默默挪到了姜瓊燕的身後,做足了應付的準備,只是不知戰果如何。
“公子燕從齊國遠道而來,處在曹國境內實在是我鄭國招待不週。”鄭侯吩咐人備上酒,舉爵請罪。
姜瓊燕一飲而下,笑道:“鄭侯客氣了。不知道鄭侯打算何時開拔?”
鄭侯目光掃過蘇容:“明日一早。公子記得帶好隨從,不要落下了。”
言語之際,蘇容果然重要。姜瓊燕有些後悔之前看到她的傷痕就立馬退步,如果蘇容牽扯過多,自己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是這樣,鄭侯,我這位婢女體弱,明日打算送她回齊國。”姜瓊燕打算爲了自己的諾言博上一搏。
鄭侯神色晦暗,語氣突然也陰翳起來:“公子燕可知,鄭國城池幾座,糧草幾何?”
公然的威脅和蘇容竟略有相仿。姜瓊燕雖有名號,卻在衆國不夠響亮,召忽並非出使,沒有太多特權,也不敢給母國闖禍。
呵呵,跟齊國比?姜瓊燕露齒一笑:“鄭侯可知,齊國城池幾座,糧草幾何?”
反正不是國君,嚇唬嚇唬人的資本都是有的,說了也不必承擔責任,戰爭也不是隨便一句話就能引起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案前對峙不久,又擺正禮儀平和離去。
召忽略有心憂。蘇容冷然一笑:“鄭侯的架子,比鄭君還大。”
“但是他這架子一擺,我還真不敢把你送到齊國了。”姜瓊燕看著召忽,無奈攤攤手,內容說給蘇容聽。
蘇容輕輕啓脣:“我服侍宋雍氏女。”
召忽聞言眸色一暗,待蘇容告退,才細細講來:“宋雍氏女是雍姞,姬忽和現在的鄭君姬突之母。”
“太后。”姜瓊燕瞭然,“那她身邊逃了一個婢女,即便是她不在意,也有人幫她在意。”
召忽知道公子還沒有理解其中關係,加了一句:“雍杏乃雍姞小妹。”
“唔!”姜瓊燕恍然大悟,前程一下明瞭起來。似乎不用多方探尋,一下就能找到雍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