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和蓁蓁苦心尋覓的薛楚凡,竟然就是眼前這個跟我們聊了老半天的忘恨,這還真讓我們大感意外。既然他就在眼前,那我也不必再隱瞞來意,直接跟他說:“薛楚凡,我們是刑警,現在我們懷疑你跟戚承天的死有關,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調查。”雖然我是一副把他認定是兇手的架勢,但心中卻一點也不覺得他會是兇手,因為從與他見面至今,他給我的感覺就是與世無爭,實在難以想像他會是個殺人兇手。然而,身為一名警察,我知道絕對不能單憑表面就斷定一個人的好壞。
薛楚凡露出一臉驚詫的神色,但是他驚詫的原因似乎并非因為我們懷疑他是兇手。他慌忙掐了幾下手指,接著就連連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承天雖然做盡陰損之事,但依他的面相,陽壽至少也有十十歲,只不過年少得意,晚年落泊而已。怎么可能會還沒到三十歲就去世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了好一會兒后,似乎終于意識我們在懷疑,對我們露出稍微牽強的笑容:“不好意思,剛才失儀了。不過,你們怎么會懷疑我跟他的死有關呢?我跟他都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過面了?!?
我冷冷笑道:“我們為何懷疑你是我們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詳細告訴我們,你跟戚承天到底是什么關系?!?
“他是我表弟,一個我曾經最信任的人……”他微閉雙目似乎在回想很遙遠的事情,良久之后才嘆一口氣,隨即向我們訴說他與戚承天之間的恩怨情仇——
那大概是八年前左右吧,當時我尚未上山學道,是一間鋼材公司的老板。有一天舅母打電話給我,說我表弟承天因為毆打老師,被學校趕出來了。現在整天無所事事,還經常跟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她怕這孩子在外面會學壞,想讓他到我的公司工作。
那時候,我的公司剛剛開始發展起來,業務已經進入了軌道,但創業難守業更難。我正為身邊沒有一個能信任的人幫忙而犯愁,承天愿意來幫忙,我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于是馬上就答應了,并叫舅母讓他第二天就來上班。
承天雖然比較調皮不喜歡讀書,但人很機靈,又會說話,所以很適合做業務。更重要的是,他是我表弟,我放心把重要的事情交給他辦。雖然公司是我一手一腳辦起來的,但隨著業務的發展,單憑我一個人要撐起整間公司根本不可能,所以我得有個值得信任的人幫忙,他可算是我的及時雨。
他當時雖然才二十出頭,但他很聰明,做事也很勤奮。他來了公司沒多久,我就升他做業務主任,把公司里業務這一塊全交給他打理。他也沒讓我失望,公司的業務蒸蒸日上,生意越做越大。后來,公司里的其它事情,有很多我都交給他處理,我不在公司的時候,有什么事都是由他拍板的。在我們共同努力下,公司發展得很好,賺了很多錢。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可是五年前公司出了點問題,這件事就是我們交惡的開始。
當時公司有一批進口的鋼材在報稅方面出了問題,被海關查到了,我作為公司的法人代表當然不可能置身事外。雖然我為此花了不少錢,可最終還是被抓去關了九個月。其實,被關幾個月也不算什么,因為公司有承天打理,我不在也不會倒。所以,當時我只當給自己放假,去一趟特別的旅游。
在坐牢之前,我一再交代承天替我把公司打理好,我本以為出來的時候,他會把公司的的業務發展得更好,幫我賺到更多錢。所以,我一出來沒有馬上回家,而是第一次時間打車到公司看看。
當我走進公司的時候,我就呆住了。在我坐牢之前,公司里有一百多人,可是這時候卻只有五、六個人無精打采地坐辦公室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他們一看見我就馬上彈起來,全都沖過來七嘴八舌地跟我說話,我好不容易才聽明白他們說的是什么。
原來在我坐牢之后,承天另外開了間公司,把我公司的客戶、資源、人材全都掏空了。剩下來的這幾個人,因為跟他意見不合,不愿意到他的公司去才留下來等我回來。
那一刻我還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最信任的表弟竟然也會出賣我,把我苦心經管的公司完全掏空。然而,這卻是鐵一般的事實,就算我不相信這些員工也得相信自己的眼睛,偌大的公司里就只有他們幾個,原本放滿鋼材的倉庫現在卻空無一物。我當時很生氣,很憤怒,怒火幾乎使我失去了理智。我問清楚承天那間新公司的地址后,就在倉庫里找來一根鋼管,沖出馬路攔住一輛出租車,想到他的公司找他理論。
當時我真的像瘋了一樣,出租車一到他公司門前,我就拿著鋼管沖進去。守門的保安看見我來勢洶洶,當然就立刻上前把我攔住了。我本想什么也別說,一棍子把他敲下去,可是當我看清楚他的相貌后,發現他不就是我公司的保安小馬嗎?承天那小子還不是人,連我公司的保安也給挖走。小馬邊攔住我,邊一個勁地跟我說:“薛總,薛總,別沖動,打傷人對你沒好處。”
經他這一說,我才稍微冷靜下來。他說的沒錯,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我要是打傷人肯定會吃虧,所以我就把鋼管扔到一旁,盡量心平氣和地跟他說:“帶我去見戚承天那混蛋!”
雖然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心平氣和,可是我實在是太氣憤了,所以把話說出來的還是跟怒吼沒什么分別。小馬之前是給我打工的,現在雖然已經不再是我的下屬,但還是很害怕我,給我這一吼他就變得有點結巴:“薛、薛總,你、你別讓我難做,行嗎?”
以前我叫小馬做什么,他馬上就會去做,從來不敢多說半句,現在他竟然敢不帶我去見承天那混蛋。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蔑視,怒火又上來了,就沖他怒吼:“不就讓你帶我去見戚承天那卑鄙小人嗎,有什么讓你難做的!”
就在我差點按捺不住,想要揍小馬一頓的時候,承天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他在幾個下屬的陪同下走出來,臉上掛著卑鄙的笑容對我說:“噢,表哥你終于都放出來了,怎么也不先跟我打電話,讓我出來迎接你啊!”
“戚承天,你這卑鄙小人,我要跟你拼了!”我邊罵著邊沖上前,可是卻被小馬和其他人攔住了。這些人在九個月之前,還是我的下屬,平時只會對我點頭哈腰,別說攔我,就連大聲跟我說話也不敢。
“你看你現在像什么樣了,跟個瘋子似乎,是不是坐牢太久,給坐傻了?我們好歹也是一場表兄弟,要不要我使人送你到醫院檢查一下?哈哈哈……”他說著就哈哈大笑,我突然間覺得他變得很陌生,雖然我看著他長大,但在這一刻我卻覺得他是一個我從不認識的陌生人。
我覺得非常氣憤,很想狠狠地揍他一頓,而在跟小馬等人的推撞中,我跌倒了,就倒在我帶來的鋼管旁邊。我一時火起就拿起鋼管向他沖過去,這時他開始慌張起來,連忙叫小馬他們把我抓住。他們人多,我沒能沖到他身前,只好胡亂地揮舞著鋼管。他怕我打傷他,就對小馬他們說:“他真的瘋了,你們給好好地教訓一下,別讓他砸壞公司里的東西!”
昔日對我阿諛奉承的下屬,現在只聽他一聲令下就對我拳打腳踢,絲毫也不念舊日的恩情,拳拳到肉腳腳要命。他們把我暴打一頓后,承天就讓他們把我扔出門外。我被扔到大街上,全身痛得爬不起來,引來了不少路人圍觀。這些人對著我指指點點,但沒有一個愿意扶我一把。良久,終于有人把我扶起來了,我本想跟他說著聲謝謝,但當我看清楚他的相貌時,卻發現他竟然是我的父親……
其實,我開公司的錢有很大一部分是偷偷拿父母的房產證做抵押,到銀行貸款得來的,因為這件事沒有跟父母相商過,所以當父親知道后就跟我鬧了一大場。雖然在公司賺了大錢之后,我把貸款都還清了,但我跟父親的關系一直都不太好。后來,我因為想跟一個他不喜歡的女人結婚,而又跟他鬧過,還索性搬到外面住。之后,我們的關系一直都很差,我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眼前。
在公司賺錢的時候,可以說是不可一世,就算對父母也一樣。心里想著只要我有錢,我就是皇帝,誰也不能給臉色我看,只有我才能給臉色別人看。那時候父母總跟我說做人要腳踏實地,不要好高騖遠之類的話,但我卻一句也沒聽進腦袋里,跟他們的關系也就越來越差了。然而,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在我身邊支持我的就只有他們兩個……
聽完薛楚凡的敘述,我覺得他痛恨戚承天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他在敘述這段往事時卻絲毫沒有表現任何憎恨的神色,他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是那么平靜,仿佛在訴說別人的事情。因此我忍不住問:“你恨戚承天嗎?”
他的臉色稍微沉了下來,猶豫片刻后又再展露笑容:“恨,我的確曾經非常恨他,就算是現在我對他也有一點點恨意。不過,我也很感謝他,因為他我才認識到之前的我是多么的令人討厭。剛才我不是跟你們說,我開公司的錢有部分是偷父母的房產證貸款得到的,而另外的部分則是從親友手上半哄半騙得來的,所以我開辦公司之后幾乎是眾叛親離。承天跟那時的我幾乎一模一樣,為了錢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向最親的人下手。被他把公司騙走之后,我才明白到錢其實并不重要,親情才是最可貴的?!?
蓁蓁突然睜大雙眼看著他,疑惑問道:“既然你知道親情是最可貴的,那你為什么不管父母,跑到這里當道士呢?”
他笑瞇瞇地看著蓁蓁:“你這么問,是因為你對學道不了解而已,其實上山學道并不見得就要跟家人斷絕關系。有道是‘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為人子女當然得先安頓好父母,才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的公司雖然被承天騙走了,但總算還有些錢剩下來,我的父親不是喜歡揮霍的人,這些錢已足夠他們安享晚年了。而我雖然在里學道,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家探望父母,以盡孝道。所以,學道跟孝順父母并沒有任何沖突?!?
雖然薛楚凡跟戚承天曾經有著深仇大恨,但現在看來,他似乎并不怎么憎恨對方,如果說他是兇手,我個人覺得可能性不大。而且他還長居深山,能加害對方的就只有我想像中的詛咒,這就更難讓人信服了。不過,不管怎么說他也有嫌疑,所以我有必要詢問一下清蓮觀里的其他人,以進一步了解他的情況。
我提出要見他的師傅,可他卻臉露難色:“剛才我已經跟你們說過了,師傅只有在初一和十五才會接待善信,而今天可是十六,我得先請示一下師傅才行?!彼盐覀儙У降烙^的大殿里,讓我們在這兒稍等片刻,然后就獨自走進了內堂。
清蓮觀的大殿其實一點也不大,大概就只有百來平方,裝飾也很簡樸,或者說根本沒有任何裝飾。墻壁是的裸露的青磚墻,地板是簡樸的石磚地板,大殿中央有一個半人高的臺階,上面放有三尊約高兩米的神像。每個神像前都有一張陳舊的四方桌,桌上放有香爐、油燈及水果之類的供品。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這里竟然沒電燈,甚至邊電線也沒有。印象中薛楚凡的房間也沒任何電器,而且他給我洗去血跡的水是從水井里打上來的,敢情這里根本不通水電。
大殿里有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正在打掃,他雖然稍為年長,但相貌卻依然非常俊朗,給人風度翩翩的感覺,跟他身上所穿著簡樸衣服有點格格不入。我向他問好并表明來意,他很有禮貌地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向我們點了下頭:“您們好,我叫忘情……”
在等待薛楚凡向他師傅通傳的時候,我跟忘情聊了一會,他告訴我他本來是個多情種,曾經試過同時跟七個女生交往:“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綿綿無絕期……我雖然多情,但并非負心漢,我對每一段感情都非常認真。我不想傷害每一個愛過我的人,但我沒想到這原來才是對她們最大的傷害……”他說十多年前,他還年經的時候,有兩個姑娘為了他爭風吃醋。后來,其中一個一時鉆牛角尖,就打算一拍兩散,用剪刀傷了他的下體……
他長嘆了一口氣,很平靜地對我們笑道:“被她傷了之后,我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并從中得到了解脫,后來就到這里學道了。”隨后,我向他詢問有關薛楚凡的事情,他很樂意告訴我們——
忘恨第一次來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應該有十年了吧,那次他是來找師傅問命途的。他的運氣不錯,那天好像是初一還是十五,反正那天師傅愿意會客,就請他進內堂給他看相。因為師傅每次都是在內堂里單獨與香客交流,所以我并不知道他們的談話內容,只是記得那次他是憂心忡忡的到來,喜笑顏開的離開。
之后有好幾年我也沒見過他了,大概是四、五年前吧,他第二次來到這里,不過這次他是怒氣沖天地闖進來。那時我還真讓他嚇倒了,他一副要那尋仇的模樣,一沖進來就大叫師傅的名字,還把祭臺上的東西全都砸到地上,差點把我也打了。
后來,師傅聽來吵鬧聲就從內堂出來,問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說師傅看相不準,說他的公司被他表弟騙走了。師傅當時沒有急于反駁,而是仔細觀察他的面相,片刻之后就跟他說:“我說的那有不準,我不說你三十歲之前會有風浪嗎?現在風浪不就來了!”
他聽見師傅這么說才稍微平靜下來,之后師傅就請他進內堂詳談。他們出來的時候,師傅就跟我說他成了我的師弟了。他天資聰敏,雖然學道的時日比我短,但經過這些年的修行,但他對道學的理解可在我之上……
按照忘情這么說,薛楚凡,也就是現在的忘恨,是在公司被戚承天騙走之后就來了這學道。那么有他師傅點化,他應該就不會再記恨于戚承天,“忘恨”這個道號大概就是因此而起的吧!
然而,正當我以為戚承天離奇死亡一案應該與薛楚凡無關之時,忘情卻向我們笑說:“說起來,我這個師弟還真有趣。他剛來的時候,其它并不是全心為了學道,而是想學些詛咒之類的旁門左道來向他表弟報復。那時候,他還經常纏著我,要我教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