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薛楚凡這幾年一直在清蓮觀里靜修,過著些與世無爭的生活,但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他很可能只是為報仇而潛心研究道學。因此,我將他逮捕并帶回局里拘留。我本以為他會因為被捕而表現得十分驚慌,但實際上他只是在我為他戴上手銬那一時刻稍微感到愕然,隨后便處之泰然,仿佛知道自己不會有事一樣。或許,他的想法是對的,他真的不會有事,因為我根本找不到能讓他認罪的證據……
“你想把他關到什么時候?”老大板著臉問我。雖然我知道他是裝模作樣嚇唬我,不過還是覺得有點壓力。把薛楚凡帶回來已經兩天了,我盤問了他好幾次,但他始終也不肯承認自己使道術加害戚承天。
我現在可是一個頭三大,而老大這時候卻似乎還想讓我的頭更大一點,我只好無奈提出建議:“我能肯定是他用道術害死戚承天的,反正我們能不走法院的審訊程序,干脆直接定他的罪就行了!”
“不走法院的審訊程序可以,但證據呢?”老大那雙狐貍般的小眼睛,陷在賤肉叢生的大臉上滴溜溜地轉動,“現在根本沒有能直接證明他是兇手的證據,給他定罪別說廳長不會答應,我也不會答應。”
“那該怎么辦?”我無力問道。
“你面前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要么繼續去調查,直到找到關鍵性證據為止;要么收拾私人物品……”老大突然瞪著我大吼:“下崗待業!”
被老大轟出來后,我就認真思考接下來該如何調查。繼續把薛楚凡收押肯定不行,一來我們沒有證據能讓他認罪,二來繼續把他收押也不見得能使案情有任何進展。既然繼續收押不是個好幫辦,那么就只能放他走了。當然,我不會真的只是放他離開這么簡單。
薛楚凡離開后,我就讓雪睛跟蹤他,希望能從他的行蹤得到線索。或許,我的決定是正確的,當晚深夜雪晴就打來的電話,告訴我他這一天的行蹤——
他離開刑偵局后就回到父母家中,直到傍晚之前也沒有出門。十八點三十三分,有一輛銀色的本田雅閣開到他家門前,一個穿著得體的中年男人下了車,并掏出手機撥打:“忘恨大師,是我,高哲。我已經到了,你出來吧!”
這個叫高哲的男人掛線后,沒過多久薛楚凡就從家中出來。高哲一看見他就連忙上前跟他握手,并大師前大師后地稱呼他,還為他打開車門讓他上車,對他非常尊敬。他們上車后就到了附近一間飯店吃晚飯,期間他們聊了很多事情,當中主要是一些有關風水運程的話題。直到他們快吃完飯的時候,高哲突然說:“是了,大師,你表弟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嗯,我知道,其實我這次就是因為這事回來的……”薛楚凡笑道告訴對方,自己是因為受到警方懷疑,而被抓回來的。
高哲忿忿不平地說:“有沒有搞錯!大陸的公安這樣做事也行,什么證據也沒有就把你關了兩天。要是在香港,我非得替你投訴他們不可!”
“他們也只是格盡職守而已,沒有必要與他們為難。若不是他們請我回來,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跟你見面,這也算是一種緣分。”薛楚凡臉上的表情很自然,仿佛完全不在乎自己被收押的事情。
“那也是,來,我們喝一杯!”高哲說著就向對方舉杯。
“酒雖好,但多喝傷身,我們就隨量淺酌吧!”薛楚凡舉杯喝了一小口。
高哲一口把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隨即笑道:“我可沒你這修為,我一高興就得多喝兩杯。”說著就給自己的酒杯添滿,又道:“承天那小子死了,你應該很高興吧?畢竟是他把你的公司騙走的。”
“人都已經離開了,又何必記掛這些陳年往事呢!人總得往前看。”薛楚凡說這話時,臉上雖然依舊掛著笑容,但卻略顯牽強。
“那也是,我們再喝!”高哲再次舉杯。
之后他們還聊了很久,但他們所說的話題似乎與本案沒有關聯,直到飯店打烊,高哲才送薛楚凡回家……
聽完雪晴的敘述,我突然有“山窮水盡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這個叫高哲的男人應該知道薛楚凡不少事情,或許我們能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于是,我便問雪晴是否知道他的底細。
“我已經調查過他的身份,他是個香港商人,在內地做鋼材進出口貿易生意。我已經查到他公司的地址。”雪晴以她一貫冷漠的語氣回答。
她的辦事效率還真不是一般的高,現在可好了,明天一早就到這個港農的老窩找他,死活也要從他口中挖出些線索來。
翌日一大早,我就和蓁蓁來的高哲的公司,向他的秘書表明身份后就直接走進他的辦公室找他。“兩位有什么事嗎?”高哲對我們未經秘書通傳就闖進來,似乎感覺十分愕然,但當我們表明身份后,他就示意正在攔阻我們的秘書先出去。
“你們應該是為了忘恨大師的事情來找我的吧,我聽他說,你們懷疑他殺了他表弟。”我們尚未開口,他就已經知道了我們來意。
“沒錯,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們的來意思了,那我也不想再多費唇舌,希望你能配合警方的工作。”他似乎沒有請我們坐下的意思,不過我可不想站著聽他說話,自行拉開辦公桌前的椅子,坐在他對面。
“雖然我有配合你們的義務,但我也沒有這個責任。責任和義務的區別,你們應該知道吧!”他露出一副輕蔑的模樣,似乎并不想配合我們的調查。
從雪晴昨晚告訴我的情況得知,他似乎對警方稍有偏見,這種港農最麻煩,總以為內地的警察都是壞人。雖然我不否認公安系統內的確存在害群之馬,但我并不是其中一員。看來我得想個法辦讓他開口。
我稍微思索片刻便道:“嗯,你不想合作也可以,那是你的自由,不過我們必須做好自己的工作。非常時期必須用非常手段,希望你能理解……”我說著就站起來,裝作準備離開,并給他遞上名片:“要是稅務和海關的伙計天天來找你麻煩,讓你連生意也做不了,你可以找我。或許,我能幫上忙。”說罷就對他狡黠一笑,然后揮手示意蓁蓁跟我離開。
我說這話,已經是明顯得露骨的威脅了,像他這種港農最害怕的就是跟政府部門打交道,要是讓稅務局和海關的伙計天天來溜達,恐怕早晚會把他逼瘋。果然,我們還沒走出他的辦公室,他就叫住我們,而且這次的態度明顯比剛才友善得多:“你們先別急得離開,有話可以慢慢說。”
既然能抓住他的痛腳,那我也沒必要跟他客氣了,直接問道:“我要知道你跟薛楚凡,也就是忘恨,到底是什么關系?你們是怎樣認識,你們以及戚承天之間發生過什么事情。希望你能詳細告訴我們,要不然……”我故意不說下去,但他當然不會不知道我想說什么。
“這說到跟忘恨大師認識,得從十多年前說起……”他點了根煙,緩緩向我們訴說他與薛楚凡之間的事情——
我跟忘恨大師認識的時候,他還沒上山學道,也沒開公司做老板。當時他是在一間鋼材公司里跑業務的,跟我有生意上的來往,我們就是因此而認識的。他做事很有沖勁,辦事能力也很強,所以我對他的印象很深。
后來,他辭掉工作自己出來開公司,也有跟我聯系過業務。不過,做鋼材這一行是需要大量資金的,沒有雄厚的實力根本做不來,而他當時只是個黃毛小子,我可不放心跟他做生意。老實說,我當時覺得他的公司肯定很快就會倒閉,所以才沒敢跟他做生意。
果然,我想的沒錯,他的公司開業不久就出現了困難。我本以為他的公司肯定不能熬過這一關,可是沒想到他竟然能熬過了,而且生意還越做越大。我們做生意的,當然是那里有錢賺往那里鉆,他的生意做大了,而且價錢又適合,所以后來我就主動跟他聯系業務了。
跟他做生意一段時日后,有一次我向他問起他剛開公司那段困難時期是怎樣熬過來的。我本以為他是有貴人相助,給他的公司注資,然而事實并不是這么一回事。雖然他的確是得到貴人相助,但幫助他的并非那些富豪名流,而是一位隱世高人。這人就是他現在的師傅無塵真人。
他跟我說,無塵真人給了他幾本經書,他就是利用從這幾本經書中參悟到的道理,給自己擺了個催運的風水陣。他本來對這個風水也不抱多大期望,只是在無計可施之下才想碰碰運氣,沒想到擺了風水陣之后沒多久,他公司的生意就有了起色,之后還事事順利。我們這些香港人最相信風水這玩意,知道他的風水術這么厲害之后,當然就想讓他幫我擺個風水陣,讓我也賺大錢,所以就有意討好他。
可能他還記恨我當初沒有幫他一把,在他剛開公司的時候沒有給他訂單,所以他對我的要求總是推搪了事。后來,我進了一批優質鋼材,這批鋼材在當時來說是非常搶手的,轉一下手起碼能賺三兩百萬。他知道后就給我開出條件,要我把鋼材賣給他,而且他給我的價錢非常低,雖然不能說沒錢賺,但相對于市價而言幾乎是跳樓價。我不是傻子,當然不肯這么便宜賣給他,我可不想風水陣還沒擺就先掉塊肉。
本來事已至此,這事已經沒什么好談的,可是我有一天到他公司找他時,發現他身邊有一個女人很眼熟,仔細一想好像是香港一間夜總會里的王牌小姐。我記得那個小姐的在幾年前,不知道因為什么事被新義安的人追殺,后來就不知所蹤了。
雖然我上一次見她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但她實在是太漂亮了,所以我的印象很深,一眼就能認出她。她之前是新義安一位老大的情婦,雖然不是賣藝不賣身,但想上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財大氣粗的公子哥兒排著隊帶她出鐘。我雖然也算有點錢,但跟那些公子哥兒相比,就跟窮光蛋沒兩樣,所以一直也沒能跟她上床。男人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于是我就私下跟忘恨說……當時他還叫楚凡。我跟他說,如果他讓這小姐跟我上床,那批鋼材就按照他說的價錢給他。
這批鋼材如果我按照市價給他,他也能賺三兩百萬,按他的價錢就至少能五百萬。五百萬啊,多少人一輩子也賺不到這么多錢,我本以為他一定會立刻答應,不就是開口叫一個女子讓我嫖一晚嗎,只要開個口五百萬就到手了,多容易的事情啊!可是,他給我回復卻是狠狠地打了我一拳,沖我怒吼:“她是我的女人!”當時,我還真懷疑他是不是瘋掉了,竟然為了一只雞而不要送他面前的五百萬。
我們因為這件事鬧翻了,之后沒過多久,他的公司就出了問題,他被海關的人抓了,要關幾個月。我當時還笑他活該,并且慶幸沒把鋼材賣他,不然能不能收到錢也不好說。而且,他那些風水術似乎也只是半桶水,連自己也保不住,讓他給我擺風水陣說不定還會害死我。
就在他被關的第二天,他的表弟承天就來找我。我之前也跟承天談過業務,能算得上是半個熟人,我想他應該是為了表哥被抓的事情來找我幫忙,可是實際上他是來找我談生意的。原來他自己開了一家公司,想買我那批鋼材。
他一說明來意,我就忍不住放聲大笑,奚落地問他:“你有錢嗎?”要買我這批鋼材,可不是隨便那間小公司能做得到的,不管怎么看他也拿不出這么多資金出來。
實際上,他的確沒這么多錢,他甚至連總價的十分一也拿不出,所以他根本不是來買貨,而是來借貨。我跟他只不過是生意上有來往而已,連朋友也說不上,要是他跟我借一千幾百元,我還會礙于面子借給他。但說到要跟我借貨,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我奚落了他幾句就想打發他走,可是面對我的奚落,他竟然毫不在意,還露出一副穩操勝券的笑容:“如果我能把楚凡的女人送你玩一個月,那你是不是會重新考慮?”
“你有辦法?”我急不可待問他。
“今晚有時間的話,就一起吃頓飯,她也會來。”他說完就走了,我一下子從主動變成了被動。
承天沒有騙我,當晚真的把那小姐帶來了,雖然那小姐有點不高興,但還是跟我上了床。當然我也兌現了諾言,只收了一點了定金就把鋼材交給了承天開的新公司銷售。他因此而賺了不少錢,公司順利度過了開始時的困難時期,而我也終于能上到一直夢寐以求的女人。
她還真不錯,不論是相貌、身材還是技術。跟她一起那個月,我幾乎天天要喝鹿鞭湯,開始那幾天還一連做三、四次,不分日夜也不分地方,反正一回到家就跟她做,把身體都做壞了,之后調理了很久才好起來。真想不明白承天這小子把她留在身邊這么多年,怎么沒被她榨干。
不過,有事件還真奇怪,她好像不會老似的,這么多年來,她的樣子也沒怎么變過。我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是現在這樣子,算起來那時到現在應該有十五年了……
聽到高哲說到此處,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你說的小姐就是百合?”
他點了下頭:“嗯,她現在是叫百合,不過我還記得十五年前她在香港時是叫糖糖的。”
“十五年前她就已經開始做這行?那她現在到底有多少歲了!”我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前幾天我才跟阮靜見過面,她明明是只有十八歲左右,就算是長得比較年輕,極其量也就二十出頭,怎么可能在十五年就已經是香港夜總會的王牌呢?
“你很驚訝吧!”高哲對我笑了笑,“我也覺得很奇怪,她似乎真的不會老,開始時我還以為她像華仔、偉仔那些明星那樣,經常打羊胎素來使自己看起來年輕點,可是后來承天告訴我,她根本沒打過。而且她還不像其他女人那樣,經常要做面膜抹護膚品,她甚至連化妝都不需要,什么時候看見她都是那么漂亮,要不然她跟我那個月里,我也不會時時刻刻都想跟她做。不像有些女人,不化妝的時候根本不能見人。”
“你知道她為什么會被黑道追殺嗎?”新義安是香港有名的三合會,也就是黑社會,雖然香港的情況我不算十分了解,但身為一名警察,這點事我還是知道的。
他搖了下頭:“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應該和她跟那個大佬有關吧,聽說那個大佬莫名其妙地死了,可能是被她殺死的。不過,我只是道聽途說,實際情況并不清楚。而且像她這么柔弱的女人,別說殺人,殺雞也不知道行不行。”
或許,我應該再調查一下阮靜,畢竟戚承天死前是跟她在一起的,而且她的背景如此復雜且不可思議,更在十五年前牽涉到另一宗命案。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想先聽高哲講完他跟薛楚凡之間的事情,于是就問他跟薛楚凡反目之后,又是怎樣再次也成為朋友。
“其實我們言歸于好只是去年的事情……”他又點了根煙,緩緩向我們敘述他與薛楚凡言歸于好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