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在霧氣彌漫的山林跟蓁蓁會合,并且霧氣也漸漸消散,可是隨后卻似乎遇到了鬼打墻,一直走到中午也未能走到山頂。更不幸的是,我們還被一群疑似樹精的東西包圍,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我只好使出《三十六計》中最后一計——走為上!
拉著蓁蓁,或者說是被蓁蓁拉著在崎嶇的山林中拔腳狂奔,猶如暴雨般的小石頭尾隨而來,我的背脊恐怕已經被砸得一大片青瘀了。而且,那些可怕的樹精還不斷發出“吱吱吱”的尖銳叫聲,讓我大感心慌意亂,好幾次差點就碰到樹,還好蓁蓁反應快拉我一把,要不然我可能會被樹精分尸了。
然而,窮途未必末路,絕處也可逢生!被這群樹精追了大半個小時后,我看見前方一片光亮,顯然我們已經跑到了山林邊沿了。蓁蓁似乎也發現這一點,跑得比剛才更快。我的體力遠不如她,剛才又已經跑了一段不短的崎嶇道路,現在都已經快跑不動了,現在幾乎是被她拖著跑。我想如果我再輕一點的話,她大概會像拖著個麻布袋似的,讓我在半空中飄揚。而實際上她還真的想這么辦,只管自己狂奔,我被拉著碰了三次樹才走出這片該死的山林。
雖然我被弄得遍體鱗傷,但不管怎樣總算是把小命保住了。沖出山林后,那些詭異的樹精就沒有再追來,我這才松了一口氣,并認真打量我們身在何方。原來我們誤打誤撞的跑到山頂來了,不遠處有間十分簡陋的廟宇,我想這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清蓮觀。
看見這間破道觀的那一刻,我心中的喜悅之情難以言喻,就跟我連續買兩年福利彩票,第一次中了十塊錢時差不多。蓁蓁也很興奮,大聲歡呼:“找到了,終于找到了!”并作勢想跑過去。
我連忙拉住她,把食指豎立在唇前:“噓……這可是人家靜修的地方,你這樣大吵大鬧的,會惹得人家不高興?!?
她稍微漏氣的應了我一聲,隨即又叫起來:“你怎么弄成這樣,剛才不是幫你包扎好的嗎?怎么現又會滿臉都是血!”
“你還好意思問,還不是剛才被你拉著碰到樹上去。”我想我還能活著,是長生天對我眷顧。因為我們身上什么也沒帶,要清理臉上的血跡還真不容易,雖然覺得有點失禮,但我們還是打算先到道觀里再說。
沿著一條稍加人工修整的簡陋石梯,穿過一個字跡已經被風雨磨滅的牌坊,我們來到一個小廣場。這里地上鋪設了石板,中央放著一個半人高的大香爐,簡樸中帶有幾分脫俗的典雅。廣場后面是一座簡陋的道觀,道觀門上有一個木做的牌匾,上面寫有三個筆跡蒼勁有力的朱砂字——清蓮觀。
小廣場上有一個穿著樸舊但整潔的襯衫及西褲的中年男人在掃地,我想他應該是這里的道士吧!于是但想跟蓁蓁上前向他詢問,可是蓁蓁卻拉住我,在我耳邊小聲問道:“他是道士嗎?怎么沒穿道士袍呢?”
我沒好氣的回答她:“我也沒見過你穿裙子啊,可我從來沒懷疑你不是女生?!彼龕汉莺莸氐闪宋乙谎酆缶透乙煌锨?。
掃地的道士一看見我們,就連忙上前扶我,并關切地問:“你們是不是在上山的途中遇到麻煩了?”
“我們遇到一群樹精,還有一件會飛的袍子……”我苦笑著把我們在山林遇到的怪事一一告訴這位中年道士,他聽完之后竟然哈哈大笑:“你們遇到不是什么樹精鬼怪,只是一群調皮的搗蛋鬼而已。我先帶你去處理一下傷口,待會再幫你把錢包要回來,反正我也正準備找那些家伙要回我的道袍?!彼f罷就把我們帶到道觀后面。
道觀后面有幾間十分簡陋的平房,他帶我們走進其中一間,里面同樣是十分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張凳子、一張書桌和一個小木箱,床上有擺整齊的枕頭被鋪,書桌上有幾本線裝書和一盞油燈,除此之外就只什么也沒有了。他讓我先坐下,然后到門外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進來幫我洗擦臉上的血污,再從木箱里取出一些應該是草藥之類的東西讓蓁蓁為我包扎傷口。等蓁蓁幫我包扎完后,他才跟我說他的道號叫忘恨,并詢問我們為何而上山。
“我們是來找人的?!陛栎柘任乙徊介_口。
忘恨笑了笑對我們說:“你們是想找我師傅看相吧,那你們就來得不是時候了,師傅只有初一、十五才會替來訪善信看相??上銈兺砹艘惶靵?,今天已經是十六了,所以除非你們跟他有緣,要不然你們這趟算是白走了。”
“不是……”蓁蓁正想說話,我就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先別急著道明來意,然后跟忘恨說:“有很多人找你師傅看相嗎?”
“嗯,應該說有很多人想找師傅看相,但能夠親自來到這里的人并不多,我想你們應該能體會到上山的路有多難走吧!”忘恨總是一副笑瞇瞇的表情。
“看相這種事好像沒什么科學根據耶,你也會看相嗎?要不你看看我是做什么工作的。”蓁蓁的語氣中略帶挑釁的意味。
“我只懂些皮毛,遠不能與師傅相比,不過你有興趣的話,我也可以一試。”忘恨收起笑容,認真地看著蓁蓁的臉,片刻后便說:“你雖為女生,但眉毛細密,有若關刀,必定有抱打不平之心,應該是從事武職……”他指著蓁蓁的額頭,眉心稍上的位置,“你的官祿宮飽滿且帶有皇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工作應該是警察。”
蓁蓁先是一愣,隨即便笑道:“還真讓你蒙對了,我的確是個警察?!?
忘恨又再露出笑瞇瞇的表情:“不是蒙對,而是有根據的。相學其實不像世人所想那么玄虛,只是因為世間上太多江湖騙子打著相學的旗號招搖撞騙,讓世人對相學產生誤解而已。如果要用科學來解釋相學,那么相學能算得上是一種統計學,因為面相學是根據各類人的面相特點作出歸類,掌相學亦一樣。當然作為一種統計學,面相和掌相都不可能做到百分百準確,但也不能就此否定它們的科學性。譬如賭博,在《概率論》出現之前,賭博一直被人認為是完全依靠運氣定輸贏。但現在的人都知道在某些規則下,就會有只贏不輸的人,所以開賭坊的人只會擔心沒人來賭,而不會擔心輸錢。
“真正的相學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單純依靠一兩本所謂的相學書根本不可能得出什么成績。這跟醫學有些許相似之處,醫生若要斷癥準確,必須要有豐富的臨床經歷作為前提。相士也一樣,沒有豐富的閱歷及善于觀察的雙眼,是不可能成為一個好相士的?!?
忘恨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相學的確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可惜卻因一些江湖騙子而被世人貼上迷信的標簽?,F在的年輕人寧愿相信準確率極低的星座學,也不愿意相信更為科學的相學。不過,這已經幾成定局,要為相學平反并非一早一夕的事情,也不是我們能做得到的。
跟忘恨討論完相學的話題后,我想是時候進入正題了,于是便想問他道觀里是否有個叫薛楚凡的人。然而,正當我準備開口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幾聲讓我毛孔也豎起來的“吱吱”聲,我一聽就知道是剛才那些樹精發出來的,它們該不會是追到來這里吧?
忘恨似乎看到我的臉色不對勁,笑瞇瞇地跟我說:“不用怕,它們只是些調皮鬼,有我在,它們就不會再捉弄你們。我現在帶你們出去看看。”他說罷就扶我起來,帶我們往門外走。
雖然他一再說那些家伙不會再傷害我們,但我心里還是有些忐忑不安,可是當然我看清楚那群所謂的“樹精”是長啥樣子之后,差點就沒哭出來:“哇塞!原來是這群馬騮精整我們!”
(粵語中的“馬騮”即國語中的猴子,而“馬騮精”或“馬騮王”意為齊天大圣孫悟空,通常用來形容調皮搗蛋的小孩子。)
在門外的空地上有二十來只猴子或蹲或坐,或追逐嬉戲,其中還有一只穿著一件不合身的道袍,拿著我的錢包向著忘恨吱吱大叫,像是在向我們示威一樣。原來我們早上遇到的樹精和會飛的袍子,就是這群“馬騮精”!怪不得我看見袍子時,總覺得它是被一條兩指粗的繩子吊著,現在想來那繩子應該就是猴子的尾巴。
忘恨對著那只穿道袍的猴子說:“好了,玩夠了吧,想吃水果就先把東西歸還,不然我可要生氣嘍!”
那猴子三兩下就從道袍里鉆出來,并把錢包往我們這兒扔過來。蓁蓁把錢包撿起還我。錢包失而復得本來是件好事,可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因為錢包上多了幾個牙印,里面的錢更是沒有一張完整的,全被撕咬成碎片再塞回去。這一刻我還真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
忘恨讓我們稍等一會,他走到道觀里面去,沒過多久就拿來一些來表皮皺巴巴的水果出來,拋給那群調皮的猴子吃。猴子們爭先恐后地上前爭搶水果,并立刻就地開吃,如饑民暴動般一會兒就把水果吃個精光。它們吃完水果后,沖忘恨吱吱地叫了幾聲,不知道是向他道謝還是向他示威,隨后就一溜煙地返回山林里。
我問忘恨是否經常會給這群猴子水果吃,他笑瞇瞇地說:“嗯,這些水果是用來供奉三清尊神的,每次初一、十五我們都會更換供品,換下來水果都是皺巴巴的沒人想吃,但扔掉又覺得浪費,所以就給這些調皮鬼吃了。本來我們是一片好心,可是這些調皮鬼得了便宜還想再賺個彩頭,每次快要換供品的時候,它們就會來偷我們的衣服之類的東西,然后再用來跟我們換水果。”說罷他就走過去把道袍拾起,并拍去道袍上的塵土。
“這群猴子還真聰明,都快成精了吧!”蓁蓁似乎對山林里的事情仍心有余悸。
“成精說不上,調皮一點就是了?!蓖薨训琅郫B好,雙手捧著,臉上還是掛著一張笑瞇瞇面孔。
雖說今天早上遇到的樹精和飛袍子都是猴子鬧的,但我還有一件事沒能想明白,就是我們為何會在山林里迷路。當時我們明明是往山上走,雖然五蓮山比較大,但也不至于走到中午還沒到山頂吧!我向忘恨道出心中的疑惑,他笑瞇瞇的問我:“你知道清蓮觀為何會建在這里嗎?”
我稍加思索便答道:“真正有志修行的人大多都喜歡清靜,不想受到外界滋擾,我想這大概就是清蓮觀建在這里的原因吧!”
“嗯,本觀創始祖師玄鶴真人就是為了清靜才在這里興建清蓮觀,但你知道這里為何會如此清靜嗎?”他說著指向山腰的山林自問自答地說:“原因就在于這片山林?!?
“難道就是因為這片山林很難走嗎?”蓁蓁不解問道。
忘恨笑道:“這片不是通常的山林,林中的樹林是按照五行八卦方位來栽種的?!?
“你這說得不太靠譜吧!”我向他投上懷疑的目光,“先別說五行八卦是否真的這么神奇,單是要以人力栽種整片山林就絕對不可能了?!?
我本以為自己質疑會是讓忘恨語塞,但他還是笑瞇瞇地回答:“以人能栽種山林里的所有樹木當然不可能,而且這里本來也不是光禿禿的。但要在原來的基礎上,再在適當位置加種樹木,那就不難了。其實,五行術數并不像世人所想那樣玄之又玄,以這片山林為例,當年師祖只是用上風水的理論,在合適的位置加種特定的樹木,使得林中生態得到更好的平衡,讓這片山林更加茂盛。在改變生態的同時,山林里的濕氣加重了,早上就會出現霧氣彌漫的情況。再加上那群調皮的猴子,外人要上山就非常困難了。而最妙的是,因為師祖栽種的樹木是以八卦方面排列,使山林變成了一個天然的迷官,要上山就更難了。”
“五行八卦真的這么神奇嗎?”我還是有點不相信,雖然早上才領教過當中的奧妙,人就是這么奇怪的生物。
他笑瞇瞇地解說:“我剛才不是說了,五行術數并不像世人所想那樣玄之又玄。其實說白了,只是在樹木栽種的位置上花了些心意,使很多地方看上去都差不多,初次上山的人就很容易會迷路了。而且再利用地勢差距等因素,使人分不清方向,以為自己是往山上走,但實際上卻是在下山,如是者便在山林里不停地繞圈。但如果上山的人不受外在景物的迷惑,一口氣往山頂上沖,那么很快就能上到山頂了?!?
聽完他的解釋,我突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原來我們之所以會在山林里迷路,是因為太在意周圍的景物,每當看見類似的景物就以為這個地方剛剛走過,結果反把自己弄糊涂了。五行學說雖然聽起來很虛幻,但經過他解釋之后,我又覺得在實際應用上還挺實在的。
解開心中所有疑問后,也是時候該做正事了,于是我便問忘恨,清蓮觀里是否有一個名叫薛楚凡的人。他聞言后先是一愣,剛才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一度收起,但快就恢復過來,微微笑道:“我的俗名就是叫薛楚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