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鬥鬼的臉幾乎貼著女屍的臉，她嚇得瞠口結(jié)舌，無法動彈。
臺下暗紅色鬥鬼的主人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怕她幹什麼啊！她是死屍，你是死鬼啊！你不是活人了！你不要怕她！”
可是暗紅色鬥鬼將主人的話置若罔聞。
突然，女屍的臉上抽搐了一下。
暗紅色鬥鬼打了一個哆嗦。
臺下縱然許多常年鬥鬼的玩家，但是看到這種景象後仍然一陣騷動，被女屍的臉嚇到。如果臺下站著的是普通人，恐怕早就嚇得一鬨而散，哭爹喊娘了。
女屍的臉又抽搐了一下，然後露出一絲笑意。那似乎是輕蔑的笑，笑對手的懦弱；那似乎是自嘲的笑，笑自己的醜陋。當(dāng)鬼魂附體的時候，附體者和本體者很容易產(chǎn)生衝突。本體者雖然已死多時，但只要本體沒有完全腐爛，它依然會有殘留的記憶。
由於女屍被附體，女屍可能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的死因，從而露出那種古怪的笑。但是女屍很快被綠色鬥鬼完全控制，她擡起一隻手來，做刀狀，在暗紅色鬥鬼的臉上磨蹭了幾下。在別人看來，這是非常挑釁的動作。
臺下激憤一片。
“太囂張了！”
“反擊啊！”
“如果是我就拼了！”
暗紅色鬥鬼不但沒有絕地反擊，反而渾身瑟瑟，如篩糠一般。
廢鐵莊家臉上不悅。
姥爹忙問道：“怎麼啦？”
廢鐵莊家憤憤道：“別人都以爲(wèi)這是挑釁動作，其實她是在提醒暗紅色鬥鬼死前的慘狀，藉以打擊對方的士氣。故意讓鬥鬼想起生前臨死的慘狀，這是被我們所不齒的。”廢鐵莊家的氣憤沒有半點假裝的意味。
“死前的慘狀？”姥爹不解。在鬥鬼這方面，剛?cè)腴T的姥爹遠(yuǎn)不如手握數(shù)十家鬥鬼場的廢鐵莊家。
廢鐵莊家說道：“要想在鬥鬼中獲勝，除了氣勢和鬥法，還要看你對對方瞭解有多少。依我看，綠色鬥鬼這邊瞭解到暗紅色鬥鬼曾經(jīng)是被許多士兵羞辱而死，便想方設(shè)法找到當(dāng)年的士兵瞭解到了她當(dāng)時被羞辱的場景。綠色鬥鬼以手作刀狀在她臉上比劃，應(yīng)該是模仿當(dāng)年士兵以刀威脅她讓她不敢反抗，從而得以輪流玷污她的場景。”
“你的意思是，綠色鬥鬼故意讓她想起那些場景，從而打擊她的心理？”姥爹說道。
廢鐵莊家神色凝重地點頭。
“她既然因爲(wèi)害怕被殺而讓士兵得逞，爲(wèi)什麼又在被侮辱後割腕自殺？這不自相矛盾嗎？”姥爹問道。
廢鐵莊家嘆息道：“馬兄，你真不瞭解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刀在臉上比劃，不是要命，是要花了她的臉。這暗紅色鬥鬼生前並不怕死，但怕臉上留疤，下輩子投胎轉(zhuǎn)世，臉上也會留有痕跡。”
“愛美至此，真是……”姥爹後面不知道該怎麼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因爲(wèi)愛美而任人蹂躪，又因蹂躪而自尋短見，這種複雜的心情和選擇只有當(dāng)事者自己能體會。旁
觀者由此而評頭論足似乎不近人情。“不過以這種方式打擊對方，手段實在卑劣！”姥爹也爲(wèi)暗紅色鬥鬼抱不平。
“不過鬥鬼人養(yǎng)鬼的手段就是常人認(rèn)爲(wèi)極其不堪的，所以在鬥鬼場上手段再卑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哎，這下暗紅色鬥鬼更沒有任何勝算了。”廢鐵莊家輕輕搖頭。
高臺上，女屍的手在暗紅色鬥鬼臉上磨蹭幾下之後，突然縮回，然後快速地以刀的架勢向暗紅色鬥鬼的胸口捅去！
姥爹以爲(wèi)那不過是一種類似武術(shù)掌法的擊打方式，沒想到女屍的手掌居然直接插入了暗紅色鬥鬼的胸膛！
臺下有人驚呼，也有人冷靜。
廢鐵莊家道：“綠色鬥鬼借用屍體的實形來攻擊對方的虛體，就如人借刀來殺人一樣。”
暗紅色鬥鬼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她無助地看著女屍，身體慢慢往下滑。女屍被她拽得失去平衡，於是將手抽了出來。
失敗的鬥鬼跌倒在鐵皮平臺上。她的主人一躍而起，跳到了高臺上，急忙將一個黃紙符貼在鬥鬼的背上。
那鬥鬼的身體漸漸縮小，漸漸縮小，她的皮膚由白變黃，再由黃變黑，彷彿放在窗臺上被風(fēng)乾的梨花瓣一樣，最後縮小到只有一顆蓮子那麼大。她的主人又拿出一張黃色的紙，小心翼翼地將她包裹起來。
“她這是幹什麼？”姥爹問廢鐵莊家。
“看來她的主人早就對她有了感情。一般的鬥鬼人輸?shù)糁岵粫荇Y鬼的，很少有人會將死去的魂魄收起來。”廢鐵莊家道。
“魂魄能煙消雲(yún)散，還能死？”姥爹問道。
廢鐵莊家道：“當(dāng)然能死。只是很少人知道鬼還能死。”
“人死了會變成鬼，鬼死了會是什麼？”
“聻。”廢鐵莊家說道。
經(jīng)過廢鐵莊家提點，姥爹想起以前在一本名叫《五音集韻》古書中看到過的話：“人死做鬼，人見懼之；鬼死做聻，鬼見怕之。若篆書此字，貼於門上，一切鬼祟，遠(yuǎn)離千里。”
廢鐵莊家繼續(xù)說道：“聻的藏身之地叫‘聻冥幽境’，傳說那個地方比地獄更恐怖，一般聻在那兒活得非常悽慘，不能投胎，也不能再死。如果聻有人超度，那還有可能重新變爲(wèi)鬼，然後重新投胎。不過即使投胎，也會是非常窮苦悽慘的身世，男爲(wèi)奴女爲(wèi)娼，在人世受盡折磨。”
姥爹心中一驚，想起小米轉(zhuǎn)世後被澤盛設(shè)計害死，不知道她的魂魄去了哪裡，不知道她會不會在再次轉(zhuǎn)世前又遭澤盛的毒手，變成萬劫不復(fù)的聻。澤盛在陰陽兩界都有爪牙，如果他能找到小米的魂魄，說不定真會這麼做。
一局鬥罷，二局開始。
姥爹心中憂慮，已無心下注和觀看。
不久，男鬼分出勝負(fù)。
在衆(zhòng)人的呼喚下，褚鬼侯接受了兩個勝出的鬥鬼的挑戰(zhàn)。
姥爹這才勉強(qiáng)打起精神去看。
褚鬼侯先讓女鬼跟綠色鬥鬼相鬥。綠色鬥鬼剛纔出奇制勝，還沉浸在喜
悅之中，上臺之後頻頻試探，非常活躍。而褚鬼侯的女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像她突然出現(xiàn)在趙雲(yún)鶴背後時一樣。
廢鐵莊家詢問姥爹道：“馬兄，這次你看看誰的氣勢較強(qiáng)？”
姥爹道：“綠色鬥鬼剛纔勝了一場，氣勢必定上升不少。但她的對手異常冷靜，呆若木雞，似乎沒有什麼氣勢，但這往往是最讓人恐怖的。”
“呆若木雞？你是說她很呆很笨嗎？”
姥爹笑道：“呆若木雞用來形容人確實是癡呆傻愣的意思，然而它最初的含義正好相反，是一個極高的評價。”
姥爹曾經(jīng)給外公講過一個鬥雞的故事，說是戰(zhàn)國時期齊宣王愛好鬥雞的遊戲，他請了一個名叫紀(jì)子的人專門給他訓(xùn)練鬥雞。齊宣王性情急躁，過了十天就來問紀(jì)子是否訓(xùn)練好了。紀(jì)子說，沒有，這隻雞表面看起來氣勢洶洶，其實沒什麼底氣。又過了十天，齊宣王再來詢問，紀(jì)子說，還不行，它一看到別的雞就興奮起來，說明還有好鬥的心理。又過了十天，齊宣王又去詢問。紀(jì)子說，還是不行，這隻雞目光炯炯，氣勢未消。再過了十天，紀(jì)子主動去找齊宣王，說，這隻雞終於差不多了，它已經(jīng)有些呆頭呆腦，不動聲色，看上去就像木頭雞一樣，它將無可匹敵。齊宣王不信，帶著這隻雞去鬥，結(jié)果別的雞一看到這隻像木頭一樣的鬥雞就嚇得哆嗦，掉頭就跑。
外公十八歲纔開始跟姥爹學(xué)玄黃之術(shù)，學(xué)了一些皮毛就洋洋得意，到處施展炫耀，惹下不少麻煩。姥爹給他講了這個故事，叫他沉穩(wěn)下來。姥爹說，真正有大智慧的人表現(xiàn)出來的也許是愚鈍，真正有高超技巧的人看起來卻有些笨拙，真正勇敢的人往往被別人誤解爲(wèi)膽怯。但是，如果真正處於非常境況時，這些人往往能夠表現(xiàn)出非同尋常的能力。不過後來媽媽總嫌外公過於愚鈍笨拙，說他不及姥爹的十分之一。
“你應(yīng)該去讀一讀《莊子》，世間很多事是可以融會貫通的。我想褚鬼侯就讀過《莊子》，並借用裡面的方法來訓(xùn)練他的鬥鬼。”姥爹對廢鐵莊家說道。那個鬥雞的故事就來自於《莊子》。
“哦？是嗎？”廢鐵莊家緊盯著鬥鬼場，心不在焉回答道。因爲(wèi)綠色鬥鬼在數(shù)次試探之後正式發(fā)動進(jìn)攻了。前面賭贏了的，連本帶利壓在了這一場，想贏大的。前面賭輸了的，也將剩下的錢壓在了這一場，企圖翻本。今晚男鬼的表現(xiàn)平平，以前表現(xiàn)好的男鬼沒有抽中籤，所以男鬼基本沒有挑敗擂主的可能性。大家知道最後一場沒有什麼盼頭，都將手裡的錢賭在這一局了。
因此，作爲(wèi)大莊家，她非常在意這局的輸贏。
可是結(jié)果遠(yuǎn)遠(yuǎn)不值得他們?nèi)绱似诖?
在綠色鬥鬼即將接觸褚鬼侯的女鬼時，褚鬼侯的女鬼突然出手抓住對方的雙臂，像撕開一張人形剪紙一樣輕而易舉地將綠色鬥鬼撕成了碎片。
綠色鬥鬼的慘叫聲幾乎擊穿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我不可能鬥過他們，至少目前沒有任何可能。姥爹心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