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米看著竹溜子,心中發(fā)怵,但是經(jīng)過長期跟姥爹的接觸後,她知道竹溜子不會隨便接近她,所以沒有以前那麼害怕。
“要它冒什麼風(fēng)險?”謝小米雖然怕它,但還爲(wèi)它的安全擔(dān)憂。
姥爹告訴她,他要用竹溜子引誘那隻幻化成媒婆的黑色野貓出來,然後讓黑色野貓將它逮住。黑色野貓逮住之後,會將竹溜子提到它藏身的地方去。這樣的話,他就可以跟著找到黑色野貓的藏身之地。
“萬一野貓不把它帶到窩裡去,逮住之後就吃掉呢?”謝小米還是擔(dān)心。
姥爹道,不會的,我有辦法。
當(dāng)天傍晚,竹溜子果然將野貓引了出來。野貓輕易逮住了竹溜子,正準備下口去咬,突然改變了主意,用牙齒叼起竹溜子的脖頸,將它帶到了樹林裡。
姥爹急忙用他的貓腳功夫追隨。
走了大概三裡地,姥爹跟著野貓到了一座山的半山腰。其實還沒有到半山腰的時候,姥爹就發(fā)現(xiàn)這裡到處都是散亂的稻草人。
姥爹當(dāng)時心想,看來那晚逗李石匠夫婦的稻草人都到這裡來了。
並且姥爹大概猜出了野貓爲(wèi)什麼要戲弄李石匠夫婦。或許是因爲(wèi)野貓曾經(jīng)偷吃的時候被他們夫婦驅(qū)趕過。
姥爹記得李石匠的女人說媒婆看著月光的時候眼神特別虔誠,那時就想,這個幻化成媒婆的野貓應(yīng)該是拜了月的貓。姥爹以前遊歷全國各地經(jīng)過浙江的時候,聽說浙江的人只要看到黑貓朝著月亮跪拜就會將貓殺掉,怕他們變成妖魔。而畫眉村這裡的人並不知道這種說法。
走到貓窩處的時候,姥爹看到了唯一一個完整的稻草人。這個稻草人要不是插在一根木頭上,姥爹會將它錯看成活人。這稻草人非常好看,四肢健全,五官精緻,衣服華麗。不過在這荒山野嶺,乍一看見這個東西確實有點滲人。
姥爹料定這個稻草人就是勾走李曉成魂魄的女人了。
姥爹立即抓了幾塊大石頭朝那隻野貓扔去,嚇得野貓丟下竹溜子逃命去了。
於是,姥爹抱起稻草人,領(lǐng)著竹溜子回到了李石匠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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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之後,姥爹將稻草人放在李曉成的牀邊。不一會兒,李曉成的眼皮顫動起來,接著呼吸越來越順暢,胸口起伏幅度大了許多。
李石匠的女人驚喜不已,抓住姥爹的手不住地晃。
謝小米急忙道:“你快去弄點熱水來讓你兒子喝一下吧。”
李石匠的女人撒開了手,去弄了熱水來,用小勺緩緩給她兒子餵了一些。
果然,李曉成喝了熱水之後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他母親,又看了看姥爹和謝小米,最後看了看牀邊的稻草人。他對著稻草人說道:“茅雨衫,你爲(wèi)什麼要這樣對我?”然後流下淚水來。
李石匠的女人這才知道那個陌生女人名字叫做茅雨衫。
接著,李曉成將事情始末說了出來。
那天他在家裡等了一
整天都不見茅雨衫來,心中焦急。他到了半夜還不能入睡,心裡念著茅雨衫的名字。
他知道母親早已發(fā)現(xiàn)了他跟茅雨衫的事情,知道母親隱而不說卻偷偷關(guān)注著。他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時候,知道母親也無法入睡。所幸快子時的時候,他聽到了母親輕微的鼾聲。
就在母親的鼾聲響起時,李曉成的窗外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李曉成開始還以爲(wèi)是那隻經(jīng)常來他家裡偷東西吃的野貓,爬起來要去驅(qū)趕。走到窗邊才發(fā)現(xiàn),原來弄出聲響的不是野貓,而是他魂牽夢繞的茅雨衫。
茅雨衫見了李曉成,朝他輕輕招手,叫他出去。
以前茅雨衫清晨來,中午來,傍晚來,從沒有將近子時的時候來過。李曉成心有猶豫,但是這點猶豫從心頭一掠而過,如蜻蜓點水。
他來到了外面,驚喜地想要擁抱她。他以前沒有大膽地擁抱過她,今晚或許是期待的心壓抑太久,所以有些激動。
茅雨衫輕輕躲開他的擁抱,指著天上的明月,說道:“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啊!”
李曉成擡頭去看月亮,覺得今晚的月亮跟平時的月亮沒有什麼區(qū)別,並沒有比其他時候好多少。
“曾幾何時,花前月下。明年今日,海角天涯。”茅雨衫感慨道。
李曉成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她爲(wèi)什麼突然說出這些話來。
“我們走一走吧。”茅雨衫主動拉住李曉成的手。這讓李曉成剛纔擁抱成空的挫折稍稍釋懷。
兩人便一起散步。以往他們走一小段便坐下來歇息。這晚茅雨衫卻沒有休息的意思,並且越走越遠,越走越偏。她領(lǐng)著李曉成一直往山上走。
李曉成見她今晚行爲(wèi)怪異,並且走得太遠,便擔(dān)心地問道:“我們這是要走到哪裡去?這深更半夜的,不知道山上有什麼東西呢。萬一被蛇咬到就不好了。”
茅雨衫曖昧道:“我今晚這麼晚來,是因爲(wèi)有事情耽誤了。我之所以說明年今日,海角天涯,是因爲(wèi)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因此……今晚我想在沒人能看到的地方……將身子給你……難道你希望我在這隨時會被人看到的地方……”茅雨衫的眼皮垂了下去,聲音也低得聽不見了。
李曉成聽得渾身發(fā)軟,像喝多了酒一樣。
茅雨衫便拉著他上了山。
山上更加昏暗。李曉成沒有看到周圍散亂的稻草人,只聽到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地跳,只聽到耳朵裡在嗡嗡嗡地響。
到了一個荒草叢生,樹木較少的地方,茅雨衫站住了。她轉(zhuǎn)過身來,眼神無比溫柔地看著李曉成,然後將手伸到衣領(lǐng)處,將最上面的扣子解開來。接著,她的手往下移了兩寸,解開了第二顆釦子……
很快,茅雨衫將釦子全部解開了……
李曉成呼吸急促起來,彷彿是被茅雨衫操控的木偶,又彷彿是被背後一股力量推動,他突然如餓狼一般朝茅雨衫撲去……
他將茅
雨衫撲倒在地。他的嘴巴咬在了茅雨衫的嘴巴上。
與此同時,他聽到了稻草被重壓而發(fā)出的嘶嘶聲。這個聲音太熟悉了,他不會聽錯。
難道茅雨衫早就在這裡鋪好了稻草,以方便今晚嗎?李曉成想道。
他將手伸到了地上,沒有摸到一根稻草。
這聲音是從茅雨衫的體內(nèi)發(fā)出來的。他大吃一驚,莫非茅雨衫是稻草人?
他腦袋裡才冒出這個想法,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動彈了。
緊接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什麼人舉了起來。他想扭頭,可是扭不動。他想低頭,可是脖子不能彎。他感覺渾身僵硬。
當(dāng)他被什麼人立起來之後,他看到了草叢裡躺著的自己的身軀。他恐懼萬分,努力地用眼睛的餘光掃視四周。他看到了自己的雙臂,雙臂是僵直的,手臂上的衣服是茅雨衫剛纔穿的。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稻草人,被什麼人插在了這荒山野嶺。
然後,一隻黑毛黃瞳的貓躥了出來,咬住了他的衣領(lǐng),將他朝山下拖去。
他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一隻野貓將自己的身軀拖走。他想叫喊,可是發(fā)不出聲音,他想衝過去奪回身軀,可是連跟手指頭都不能動彈。
他終於明白,茅雨衫原來是野貓所化,附在稻草人身上。她主動接近自己,跟自己曖昧了兩三個月,就是爲(wèi)了今晚奪走他的魂魄,讓他的魂魄附身到稻草人身上。
這個稻草人就是他曾經(jīng)親手製作的,並且就是母親曾經(jīng)偷偷塞到他被窩裡的那個稻草人。到了這個時候,他纔想起這些。而在此前,他的心被茅雨衫魅惑,記不清自己做過的稻草人是什麼模樣,也記不清被他踢出被窩的稻草人是什麼模樣。
在一片漆黑中,李曉成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一個稻草人要如何做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呢?從來就沒有一個稻草人引起過人的注意,讓人將它搬到避風(fēng)避雨的地方去。它們的結(jié)局都是腐爛。
過了一會兒,月亮移動了,原來是陰影的地方有了月光照耀。李曉成看到荒草叢裡躺著許許多多散亂不堪的稻草人。
那都是他曾經(jīng)用了心血製作而成的稻草女人。他原以爲(wèi)是父母故意編造謊言搬走了所有稻草女人,此時才明白一切都是那隻野貓作祟。原來自己一直錯怪了他們。
以前看到散亂腐爛的稻草人,他會覺得可惜甚至同情,因爲(wèi)他是最喜歡稻草人的人。可是除了可惜和同情之外,他從來沒有過其他感覺。
但是今晚看到散亂的稻草人,他彷彿看到被肢解的人一樣既恐懼又噁心。他知道,這是他自己成爲(wèi)了稻草人同類的緣故。他曾經(jīng)聽一個老人說過,如果一條狗在吃肉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一塊狗肉,那條狗就會突然蔫了。他覺得此時的自己就如一條不小心吃到狗肉的狗。
他不知道,那些散亂的稻草人是否曾經(jīng)也有過他這種經(jīng)歷,是不是也曾被這隻野貓欺騙,來到這座山上成了依附在稻草人身上的魂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