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頭的速度發揮到了極致，但目標竟然不是我！而是在他的主人——歐陽乾坤身后停了下來，并且出其不意地一把抱住了歐陽乾坤的手臂，大吼道：“傻小子，你還在等什么？快上啊！”
盡管有些沒頭沒腦，不過這樣的好機會，我自然不肯輕易放過，急忙大喝一聲，手中桃木劍簡單快捷地一個直刺——出乎我的意料，這一次連歐陽乾坤自己都沒有反應，就被我的桃木劍‘洞’穿了腹部。
隨后歐陽乾坤猛然狂暴起來，身體用力一震，不僅將我給震開了，甚至還將鴉頭的雙臂生生震斷了！他憤怒地轉過身，連看也不看我和范純等人一眼，怒視著自己的式神，瘋狂大笑起來：“哈哈哈，你這家伙，裝得倒是像，竟然連我都騙過去了，你為了今天，已經忍了幾十年了吧？”
“沒錯！”鴉頭踉蹌地后退幾步，嘴角掛著一絲慘淡的笑容，“我跟紙面不同，它是你用靈力滋養出來的，所以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它都對你忠心耿耿！但是我不是！我有自己的靈魂，我有自己的意志，我尊敬我的主人，但我尊敬的，是那個善良仁慈，無論是對誰都笑呵呵的主人。”
失去力量的鴉頭頹然坐倒在地，雙眼‘迷’離地注視著天空，低聲喃喃自語道：“好想再回到那一年，我還只是個普通的烏鴉，我被父母丟棄，是我仁慈的主人將我撿起來，然后用心喂養我，并且將我轉變為他的式神，千辛萬苦地撫養我長大……但是突然有一天，他變了，他為了報仇，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我知道那絕對不是真正的他！”
“哼！我就是我，我一直都沒變，我只是選擇了自己應該走的道路而已！”歐陽乾坤冷哼一聲，重重一腳踏在鴉頭的‘胸’口，鴉頭頓時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但他卻絲毫也不怨恨，只是癡癡地凝視著歐陽乾坤：“主人，你的布置，我都已經替你完成了，請允許我先失陪了，我……也許再也無法跟你一起走下去了。”
“該死的雜碎，連你也背叛我，我才是你的主人！”歐陽乾坤用力吶喊著，一腳接一腳地踩在鴉頭身上。只不過鴉頭本就吃了他一記重腳，再加上被我的桃木劍所傷，早已經失去了生命力，任憑他多么用力，鴉頭也只是倒在地上一聲不吭了。
“‘混’賬！白癡！叛徒！連你也背叛我，連你也背叛我……”歐陽乾坤一邊踩踏著，卻一邊忍不住流下淚來。不多一會兒，鴉頭身上最后一絲靈力消散，徹底失去了人類的身軀，變成了他的原形——一只巨大的烏鴉！
“鴉頭……鴉頭……真是苦了你了。”歐陽乾坤的聲音突然軟化，然后用力地將鴉頭的尸體抱了起來，緩緩而又艱難地站起了身。
我急忙再次擺開架勢，小心戒備地看著歐陽乾坤，但他只是對我淡淡地笑了笑，便緩緩走出了屋子。我和維托里奧對視一眼，都發現了其中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便扶著不放心的范純，一起跟了出去。
歐陽乾坤的腳步踉蹌，每走幾步，似乎都在與什么進行著抗爭，一直到走到院子里面，他的腳步才堅定了起來。我似乎看到了某種不一樣的東西在他的體內覺醒了。
他走到院子里的梧桐樹下，艱難地搬開幾塊石頭，將烏鴉的尸體放進去，草草地做了個墳墓，又咬破手指，用自己的鮮血寫下了鴉頭的墓碑，這才緩緩地轉過身來，對我輕輕鞠躬道：“孩子……多謝你了，終于可以從長久的仇恨里解脫，我應該感謝你，數十年的夙愿終于得到了實現，只是這個過程實在是太痛苦，也有太多無辜的生命犧牲了，我才是那真正的罪惡啊。”
“你不是歐陽乾坤！”范純掙脫了我的攙扶，定定地注視著他，聲音漸漸轉冷，“說！你到底是誰，你把歐陽乾坤怎樣了？他到底在哪里？”
“范掌教，我就是歐陽乾坤！”歐陽乾坤搖頭，低頭看了一眼‘插’在自己肚子上的桃木劍，苦澀一笑，“當年我還年輕的時候，一時沖動跟道家結怨，結果導致疼我愛我的師父被道‘門’中人殺死！對師父的愧疚，對道‘門’的仇恨，讓我選擇了復仇這條道路……”
他抬起頭，凝望著遠處的朝陽，臉上竟帶著幾分罕見的笑容：“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而我選擇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愧疚和仇恨，讓我心中惡鬼抬頭，終于變成了不擇手段的冷血惡魔！為了報仇，我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為了報仇，我甚至讓自己的‘女’兒差點抬不起頭；為了報仇，我害死了如同親兄弟是師兄；為了報仇……總之，為了我的仇恨，我犧牲了很多人！很多很多與我們根本無關的人！”
范純的臉‘色’緩和了下來，不過神情依舊嚴峻，說道：“怎么？你想用鬼抬頭作為借口，讓我們饒過你的‘性’命么？休想！我要親手殺掉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姐姐就不會變成那樣，如果不是你，我們隱宗也不會流那么多的血！”
“你不能殺我！”歐陽乾坤堅定地搖頭，吐了一口濁氣，低聲道：“你現在是帶著什么樣的心情，只是復仇嗎？只怕還有你自己的恨吧？我們是修行之人，心中惡念一旦壓制不住，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鑒啊！”
范純用沉默來進行了回應，但只是停頓了三秒之后，她就緩緩地走到了一邊，看了我一眼，低聲道：“結束了！道家和‘陰’陽家的仇恨，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我們這么多年的努力不能白費，王正，希望你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我就先走了。”
說罷，范純便飄然遠去，只留下我和歐陽乾坤面對面，但他神情柔和，絲毫沒有要動手的意思，而是看了一眼剛剛堆起來的鴉頭的墳墓，低聲道：“孩子，你知道嗎，自從二十年前被你爺爺重傷之后，我真正的意識就開始蘇醒了，可惜我一直無法掌握身體的主導權，所以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做盡惡事，甚至犧牲無辜……”
“那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我實在不想再回到那樣的日子。”歐陽乾坤慘然地坐到了‘門’檻上，迎著朝陽的光輝，似乎他的人‘性’也終于徹底蘇醒了。
“六十年前，我還只是個剛剛二十歲的小年輕，那時候我有一個摯愛的‘女’孩，她美麗開朗，對我深信不疑……但是我親手掐斷了她的喉嚨！可是即便是這樣，她在臨死前也依舊輕輕撫‘摸’著我的臉，告訴我說，她并不怪我，她會在天堂里等著我，與我一起尋找‘精’彩的下一輩子。”
我沒有說話，維托里奧也聰明地閉上了嘴巴，默默地聽著他述說自己的往事。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跟老爺子告訴我的差不多，只不過是換了一個視角罷了。歐陽乾坤為了我祖爺爺的死，徹底地恨上道家，殺死自己最愛的‘女’人，僅僅是因為那個‘女’孩信道教！
這還真是人間慘劇！我有自己喜歡的‘女’孩，我也有喜歡我的‘女’孩，所以我很明白歐陽乾坤的痛苦。
他搖了搖頭，似乎意識有些不清醒了，看我的目光也有些渙散，但他依舊繼續說道：“二十年前，我被你爺爺偷襲受了重傷，傷到的不僅是*，也是‘精’神！但那時候是已經惡鬼抬頭的我，所以我真正的意識才終于尋到了一絲機會！這二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著為自己的行為贖罪，可是我辦不到，我心中的執念太強，根本就不是我能夠抗衡的。”
“二十年來，我積蓄著力量，并且讓鴉頭發現了我已經鬼抬頭的真相！在他的幫助下，我整整二十年沒能出山！但是我心中惡鬼已然強大到無法抑制，所以我必須借助外力——而那個人就是我最信任的大哥，也就是你的爺爺！”
“他其實一直在追蹤著我，我也需要他的幫助，只不過中間出了一些意外，讓我心中惡鬼發現了我的善念已經復蘇，所以趁機害死了你的爺爺。但大哥他果然非比尋常，竟然以尸化躲避鬼抬頭的影響。”
聽到這里，我終于徹底明白了，為什么千靈萬血大陣的陣眼會那么容易被我們找到，為什么老爺子說他明明不是歐陽乾坤的對手，卻輕易地重創了他，原來都是因為作為善念的歐陽乾坤在暗中使勁，而鴉頭——甚至也為此出力不小。
一切也就解釋得通了，這一次我之所以能這么輕易地擊敗歐陽乾坤，只怕善念的他也起到了相當的作用，難怪我們才找到他的時候，他一邊在咒罵老爺子，一邊也在咒罵著自己。
說完這一切，歐陽乾坤的力氣似乎也已經消失殆盡，他沉重地喘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腹部上的桃木劍，微笑道：“孩子，請你來為我的生命劃上一個句號吧，我……是趁著身體受到重創才能暫時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如果你心慈手軟，也許以后將會有更多的人犧牲。”
“不！你這是在逃避！既然想要贖罪，那你就要好好地活下去，戰勝你心中的惡鬼，成為真正的你。”
歐陽乾坤只是搖頭，緩慢而又低沉地道：“鬼抬頭，其實是人心的‘欲’念壓制過了理智，所以其實人是非常可怕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又會變得瘋狂。孩子，最后再送你一句話，千萬別讓鬼抬頭，否則你就不再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