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小心翼翼地將溫水瓶放好,我看到她的手在不停地顫抖,我知道現在的她心情很‘激’動!應該說,她沒把開水壺失手扔掉,已經足夠說明她的心理素質不錯了。
我問她可不可以相信我,她回給我的只是一個苦澀的笑容,說我是第一個來看望胡沁雨的高中同學,也沒什么相信不相信的。
我知道她已經對‘女’兒的蘇醒完全不抱希望了,所以我一咬牙,說出了自己可能有辦法讓胡沁雨醒過來。
但她卻沒有我想象中那么‘激’動,雖然身軀都在顫抖,但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放好了溫水瓶,然后給我和段宏斌倒上了開水,苦笑道:“我和小雨她爸大半年里,已經跑遍了市內各大醫院,什么腦科專家、心臟專家也不知看了多少,結果得到的答案都是——原因不明。現在我和她爸也不抱多大希望了,只是希望能讓小雨盡量撐得更久一點。”
看到她神‘色’灰敗,渾然沒有半點剛才談笑風生的模樣,我終于明白了,胡沁雨變成植物人的事情,對她家造成的打擊是超乎想象的。一個原本溫馨甜蜜的家,在她昏倒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完全喪失了生機。
胡沁雨是獨生子‘女’,就像剛才胡叔叔自己說的那樣,他的妻子雖然因為意外癱瘓了,但他還有一兒一‘女’,他已經有了‘精’神的寄托,所以即便日子可以過得苦一點,他也可以熬下去。但胡沁雨不同,她家里就她這么一個孩子,她突然變成植物人,就是將家里最大的‘精’神寄托給摧毀了。
胡沁雨不是她家的‘精’神支柱,但卻是她家最不可或缺的存在,她的父母將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了她的身上,得知‘女’兒昏‘迷’,甚至很可能再也無法蘇醒,這個打擊的確是無法承受之重。
見她不肯置信,甚至主動給自己找借口安慰自己,我也無奈得很。倒是段宏斌,畢竟當了十來年老師,面對學生家長的時候底氣要稍微足一點,這個時候他站了出來,道:“這件事我可以保證,王正的確沒有胡說,他很可能有辦法讓胡沁雨同學醒過來,因為……”
他猶豫了一會兒,我知道他是在選擇,是不是應該把胡沁雨生魂的事情告訴她的母親。
不過這不用她來選擇了,我搶先開口道:“胡沁雨的昏‘迷’,其實并不是什么地方生病了,而是因為她的魂魄確實,世人都知道,人有三魂七魄,現在的胡沁雨身體里只有一魂一魄,其余二魂六魄,留在了學校的一個地方!”
伯母依舊不肯相信,搖了搖頭,道:“段老師,你可是教書育人的老師啊,怎么能宣揚封建‘迷’信呢,小雨的病情,那么多醫生專家都檢查不出來,結果你讓個孩子跑來說,那是因為魂魄缺失……請你們不要再給我們這個小小的家希望,然后又無情地摧毀它了,我們已經再也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了?!?
前半段的時候,伯母還語帶責怪揶揄,只是說到后半句的時候,卻忍不住帶上了哭腔。原來并不是她不相信封建‘迷’信,而是因為她真的害怕失去希望,她已經無法再接受那樣的打擊了。
我無法責怪伯母的不信任,人在很多時候都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如果不是出現戲劇‘性’的發展,也許胡沁雨的家會慢慢的就這么破敗下去。
有著相似經歷的胡叔叔也是感同身受,我通過眼角余光看到他好多次偷偷地轉過了身,悄悄的抬手抹眼淚。
段宏斌也不急著勸阻,等伯母哭泣了一會兒,真摯地說道:“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這的確是封建‘迷’信,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無法相信什么三魂七魄的說法。說實話,其實這東西我是真的一點也不懂,不過在王正的幫助下,我是真的親眼見過胡沁雨……的靈魂在我們學校附近,所以我認為你應該相信她。”
伯母終于有些動搖了,她甩了甩手,擦掉淚水,語氣堅定地問:“不管是不是封建‘迷’信,如果真的能夠治好我的‘女’兒,我也不介意去試一試。小……正,你說說你有多大的把握?!?
胡沁雨的情況有點復雜,魂體與柳許瑤的魂體糾葛太深,如果單純地只是她生魂離體,我起碼有九成的把握讓她蘇醒。不過現在我的把握只有不到五成,所以我也毫不隱瞞,將她和柳許瑤的魂體之間的聯系說了,并且坦言道:“伯母,我從小跟著我家老爺子學藝,因為天賦原因,我沒學到我家老爺子本事的三成,如果是在幾天之前,我甚至連一成的把握都沒有,不過現在嘛,我覺得應該有五成左右的勝算?!?
伯母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覺到她手心里全都是汗水。她用力地將我的手抬起來,放在自己高聳的‘胸’口,連聲追問:“真的嗎?真的有五成的機會?”
我用力點頭,伯母情不自禁地跳了兩下,一邊流淚一邊笑:“既然這樣,那我們需要做些什么?五成的機會,我愿意去試一試,哪怕要犧牲我的‘性’命我也不會有絲毫猶豫,小正,你真的有把握?”
我再三肯定,并且表示一定會盡全力,伯母就興沖沖地松開我的手,拿手機撥打了丈夫的電話,我聽不到電話里的伯父說了什么,但我看得出來伯母的‘激’動。
半個小時之后,胡沁雨的父親來了,他西裝革履,盡管打扮得相當‘精’干,卻也難掩眉宇間的疲憊之‘色’,一沖進病房就大聲問:“在哪里?那個能救小雨的醫生在哪里?”
聽妻子說了我并不是醫生之后,伯父的心情又有些沮喪,他把公文包隨手扔在一邊陪護的椅子上,咬了咬牙,只是稍作猶豫就有了決斷:“醫生都說,小雨的病情不明,昏‘迷’原因不明,蘇醒過來的幾率不超過百分之一。現在小正既然說有五成機會,我們不管怎么樣也要試一試?!?
說罷他用力抓著伯母的手,雙方‘交’換了一下眼神,夫妻二人都看出了對方的決意,同聲道:“如果小雨真的沒救了,那也是她命中注定,我們……我們大不了陪她一起去地下好了。”
然后夫妻二人就在醫院忙上忙下,因為情況復雜,胡沁雨必須出現在那棵白楊樹附近,所以必須要暫時出院。但是植物人想要出院,手續肯定不是那么好辦的,我也坦言今天晚上就是最近‘陰’氣最重的日子,如果不能趕在晚上十一點之前完成招魂儀式,只怕后面再也拖不得了,等到下個日子,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能夠救活胡沁雨了。
作為病人的家屬,強行要求將‘女’兒帶出醫院,這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我和段宏斌就在病房里等消息,他們兩夫妻每隔一小會兒就回來跟我通報情況。
醫院并不太愿意放人,一來怕承擔醫療責任,二來也不想放棄好生意。伯父伯母如何跟醫院溝通我管不著,也不好‘插’手,坐在病房里半閉著雙眼養‘精’蓄銳。
‘迷’‘迷’糊糊地不知不覺有些睡著的時候,我感覺有人似乎在看著我,就抬起眼皮,便看到胡叔叔目光灼灼地站在我面前。
見我睜開眼睛,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是期盼,又是歉意,語氣極為恭敬地問:“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休息了?小先生,既然你說有五成把握讓胡家笑侄‘女’兒蘇醒,那不知能不能……”
我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床’上又陷入沉睡的嬸子,最終無奈地搖了搖頭:“嬸子的情況跟胡沁雨不同,她是三魂七魄俱在,而且她的癱瘓是外傷造成的。說老實話,我們‘陰’陽家的玄術也不是無所不能的,所以嬸子的情況我真是愛莫能助?!?
誰知胡叔叔噗通一聲就跪在了我面前,苦苦哀求道:“小先生,求求你幫幫我吧,哪怕只有一成的機會,我也愿意去試一試,就算失敗了,我也不會怪你,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吧,我真的不忍心看著我愛人就這么躺在‘床’上,連想要說句話都辦不到?!?
我不是個喜歡胡‘亂’保證的人,其實我可以隨意找個借口搪塞,暫時先答應下來,等以后離開了,他就算想要找我也找不到了。
可是這么一來,我豈不是給了他希望,又硬生生讓他的希望破滅?所以我現在要做的,就是不能讓他在我這里得到不切實際的希望,只能硬起心腸,偏過了頭,不敢去看他的眼淚:“抱歉,胡叔叔,我真的很想幫助你,可是嬸子的情況,我真是幫不了。”
胡叔叔又跪著苦苦哀求了我一會兒,好幾次我都差點忍不住想要先答應他再說了,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苦求不得,胡叔叔終于從地上爬了起來,哽咽道:“抱歉,小王,讓你為難了,我……雖然已經快兩年了,但我真的很想讓我愛人好起來,最近我‘女’兒就要生產了,我想讓她看到外孫出生的樣子,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這是個真‘性’情的男人!我對他并無惡感,寬慰道:“胡叔叔,你把嬸子照顧得很好,她臥‘床’兩年都沒有生褥瘡,就足夠說明你的體貼入微了。既然幾個月前她能從深層次的昏‘迷’中蘇醒過來,就說明嬸子的狀況會好起來的,堅持吧?!?
胡叔叔苦澀地笑了笑,無論是我還是他,其實都很明白,嬸子是不可能真的恢復得過來的,畢竟腦骨都被砸碎了,她能恢復到半癱瘓狀態就已經是奇跡了。
等到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在伯父伯母的再三保證和強硬要求下,醫院不得不放行了,二人興沖沖地回到病房,把胡沁雨放上了輪椅,連聲催促我趕快去學校。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心中暗道:胡沁雨的事情,也該是時候畫下句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