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很喜歡看日系動漫，再加上大山信一郎的語速很慢，所以我清楚地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愚蠢的中國人，連真正的武士都沒有了嗎？

這種比試之前的挑釁我自然不會當真，而且大山信一郎的話并不過分，所以我就當做沒聽到了。倒是李承光很不滿地瞪著他，聲色俱厲地問：“你這家伙說什么呢？”

大山信一郎不答，又閉上眼睛端坐原地。那邊的洛館主滿頭冷汗地依舊在進行著賽前熱身，我就湊到了關煜婷身邊，悄悄地問她：“洛館主行不行?。窟@么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我能有什么辦法，我反正只有干瞪眼?！标P煜婷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道，“昨天我聽他們的翻譯說，大山信一郎來踢館一月有余，一路上交手過的對手已經有二十多人，未嘗一敗，甚至連在他手下支撐超過三分鐘的人都沒有?！?

呃，我早就料到大山信一郎這一次必然會取得極大的成果，不過卻沒料到竟然這么驚人。二十多場不敗，而且都是大勝而歸，如今大山信一郎氣勢已成，就算洛館主跟他是在伯仲之間，只怕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武俠小說里經常有各大門派殺得你死我活，門派之間深得跟殺父仇人似的，其實不然。我國武術界向來有喜歡交流的傳統，就說我之前提到過的孫祿堂老先生，他就是身兼三家之長。一開始他是跟著河北著名拳師李魁元學拳，李見他天賦很高，學拳很快，就把他推薦給了自己的師父郭云深，這才有了孫祿堂學到形意拳的精髓。

其后郭云深又推薦他去跟著程廷華學藝，按理說這種別人推薦來的帶藝習武的弟子，一般都會受到一些歧視。但是程廷華卻悉心教導，將一身所學傾囊相授，期間還有宋世榮、車毅齋、白西園等名師悉心指點，在這些名家大師的指導下，才有了孫祿堂后來的成就。

所以說你看吧，咱們國家的門戶之見其實沒那么深，互相交換徒弟的事情并不算罕見，師從兩人甚至三人的也是比比皆是。這個好習慣也同樣流傳到了現代，隨著科技的發展，人與人之間的來往越來越方便，不再像以前那樣活動在方圓一百里以內的范圍。

如果洛館主真的是山西戴氏心意**拳傳人的話，肯定會跟同道有所交流，要是勤快一點的，說不定三五天就會跟別人切磋切磋，他對自己的水平清楚得很，必然知道大山信一郎比他厲害了太多太多。

我看洛館主似乎有賴著不出戰的意思，心里也是有些苦笑，也真是為難了他們這樣武術界中中低層的人物，那些真正得到真傳的不肯出手，那就只有讓他們去當炮灰了。他這拳館本來生意就不好，要是輸給東洋人的事情再傳出去，我估計這拳館也只有關門大吉了。

那邊李承光還在對大山信一郎挑釁，不過對方顯然不肯搭理他，一個十幾二十歲的小年輕，身材還瘦小得連女人都不如，大山信一郎這樣的武學宗師自然不會將他放在眼里。

倒是大山信一郎旁邊的幾個弟子，大聲取笑了李承光幾句，結果被大山信一郎一瞪眼，馬上就收了回去，老老實實地跪坐在師父身邊，不敢再造次了。

我對李承光招招手，把他叫了過來。李承光對我很不滿，不情不愿地靠過來，眼睛死死地盯著大山信一郎問：“干什么？”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跟大山信一郎打？”

李承光很不屑地對我翻著白眼：“你說呢？我估計你這種人也沒那種膽子吧，人家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要是讓他作威作福，那我們以后還怎么抬頭，所以不管怎么樣，我都一定要跟他打！”

“你這又是何苦呢，你完全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拼啊，而且人家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你犧牲的一切！”我語重心長地嘆息一聲。

李承光卻不領情，恨聲道：“生死事小，榮辱事大。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就認為你是個理智派，不會那么沖動嗎？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凡事謀定而后動，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先考慮利害關系，最后再看要不要出手，那當我們國家面臨危難的時候，誰來拯救我們的祖國？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我追求的并不是什么個人榮辱，我只是在做自己的努力，哪怕別人看不到我做的一切，我也不在乎！因為我問心無愧了，我為祖國拼搏了。”

呃……我們都是出生和平年代的人，我實在不明白他這憂患意識到底是怎么來的。不過正所謂居安思危，既然他下定了決心，我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便在他耳邊耳語幾句。

李承光一開始滿臉不耐煩，在聽過我的話之后，雙眼漸漸開始發亮，最后詫異地看著我，好半晌才道：“好吧，正哥，我錯怪你了，你這主意真是太損了，我喜歡！”

我斜睨了一眼大山信一郎一邊，他那幾個弟子正在低聲談笑，一開始大山信一郎招呼過一遍之后，就再沒招呼了。我估計他應該也是心里憋著一口氣，畢竟洛館主……有點不太厚道。

本來這事兒是咱們理虧，不過就像李承光說的，理虧又如何？在家國榮辱面前，個人得失都是小事。而且大山信一郎的弟子們說話越來越過分，雖然聲音不大，而且用的是日語，但誰讓我勉強能聽懂那么幾句呢，罵人的話反正我至少能聽懂一大半的。

你要真以為大山信一郎是什么好人，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作為一名武學宗師，在挑戰之前保持心理上的平靜是必然的功課。他之所以假惺惺的招呼一下自己的弟子，只怕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弟子更加變本加厲地挑釁洛館主等人。

李承光見時機差不多了，就走到洛館主身邊，低聲討教了幾句。洛館主看看關煜婷，顯然對她是比較信任的，我早就跟關煜婷打了招呼，就見她對洛館主點點頭。

洛館主得到授意，隨手指點了李承光幾個形意拳的花花架子，又糾正了一下他的動作，便又繼續去玩自己的賽前熱身去了。

李承光則緩緩地走進了演武場正中，鄭重其事地對大山信一郎道：“聽說你們極真流空手道是最講究實戰的格斗技，正好我剛剛跟我師父學了兩招，想要跟閣下討教討教……”

他畢竟是中文系出身，嘴皮子功夫不弱，不一會兒就說了自己跟隨洛館主學藝不到一個月，是門中最不成器的弟子云云，又指摘極真流空手道不過華而不實，看似講求實戰格斗，其實根本就是花花架子。

大山信一郎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說了幾句日語，他的翻譯就大聲問：“洛館主，你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肯接受挑戰，你可以直接認輸，大山先生不會為難你，派一個弟子出來挑釁，似乎有失武士風度。”

“抱歉，我們不是武士，我們講的也不是風度，而是武德！”李承光搶先結果話頭，語氣中有點不屑，“還是說你們極真流不敢接受我的挑戰？沒關系，只要你們認輸，我師父估計就會給你們個面子，下場指點你們三拳兩腳的?！?

大山的幾個弟子嘰里咕嚕交談了幾句，其中一人豁然站起，對大山信一郎鞠躬，估計是在請戰了。果然大山信一郎并沒有太過反對，而是淡淡地說：“可以，狠狠地教訓他，讓他指點極真流的厲害?！?

雙方也不客氣，只是抱了抱拳，那極真流的弟子就猛撲了上去，李承光怡然不懼，朗聲長嘯一聲：“來得好！”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肩與胯合，肘與膝合，手與足合。右手手臂抬起，肘不離肋，左手猛然一揮，其勢起入風，落如箭，不等對手反應過來，就聽到一聲悶響，極真流弟子已經當胸吃了他一拳！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洛館主雖然自稱實力不濟，但眼力還是有一些的，何況李承光剛才這一手心意**拳的起手式，正是他自己調教出來的，看到這一幕，洛館主登時差點忍不住大喝一聲好來。

形意拳威力極大，講究工、順、勇、疾、狠、真六妙，一出手就是全力施為，力求一擊傷敵，是以武術界才會有形意半年打死人的說法。

李承光這一次出手雖然只是徒有其形，并無其神，但力道驚人，那極真流弟子平常就一直經歷著極為嚴酷的訓練，身體抗擊打能力極強，等閑一把鐵錘砸在身上保證跟沒事人似的。但他卻吃不住李承光這迅捷的一拳，腳下蹬蹬蹬連退數步，嘴一張就吐出一口血來，已經是受了內傷。

大山信一郎可是武術宗師，何況形意拳在東洋也是頗有市場，其中不乏高手。他自然一眼就看穿了李承光的底細，再一想他剛才所說的拜師入門不到一個月，這話看來是真的了。

那么按照正常來說，李承光其實就是那種天賦異稟的人了！大山信一郎悄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正笑逐顏開的洛館主，鼻中冷冷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