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鋒懵懵懂懂的看著紙上鄭云鳴拙劣的書法,臉上寫滿了喜悅,對于無父無母的他來說,鄭云鳴和賴如月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樣,這不僅是一個名字,也是一份家人的感覺。
如月說道:“這不光是你就能定的了的呀,鋒兒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你舅舅,看看他的意思才行。”
韓鋒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聽見外面有喧嘩騷動的聲音。
一名歲數跟韓鋒差不多大的少年,手中舞動一支鑲鐵哨棒,將秦郎中門口兩名看護的軍士逼進了院子。
一名箭袖錦衣的少女跟著跳進院子,高聲喝道:“鄭云鳴在哪里?那倒霉的鄭云鳴在哪里?”
雖然語氣里都是抱怨,聲音卻清輕悅耳,開口就似銅鈴亂響,很是好聽。
韓鋒擱下字紙,從腰中拔出佩刀,沖出屋子,橫刀擺了個架勢。鄭云鳴隨后走出,朗聲道:“本將就是鄭云鳴,是誰要找我?”
那女子也不忌諱年輕男子喝問,轉身面向鄭云鳴問道:“那白......白家公子是被你招到襄陽來了么,現在到哪里去了?”
秦家小娘子偷偷在門扇里探出半個腦袋,笑道:“這位娘子與那白家公子又有什么關系?為什么追到這里來找他?”
那女子柳眉微豎,喝道:“大丈夫頂天立地,整天東躲西藏的跟老鼠一樣,還號稱智謀甲京湖,我呸!”
鄭云鳴笑道:“姑娘不要亂罵人,軍師到了這里不久就前去鄂州整頓礦山了,想見軍師的話,現在去鄂州尋找一定是找得到的。”
那小娘子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出了門。
手持哨棒的少年卻不急著離開,撤了架勢,望望全身戎裝,手持腰刀的韓鋒,問道:“你這娃娃難道也是鄭將軍的衛兵么?”
韓鋒劍眉一豎,說道:“我乃荊鄂都統司衙署親兵韓鋒,閣下有什么指教?”
少年擺了個丁字步架勢,哨棒背握,喝道:“素聞營田總管鄭云鳴部下背嵬精銳武藝高強,連夏鐵刀的親兵也被殺的落花流水,今日鄭將軍也在這里,小爺就向你這背嵬兵討教幾手......”
他說的正興致沖沖,門外傳來了錦衣小娘子焦躁的聲音:“魏勝!又死到哪兒去了!再不趕路晚上找不到驛站住了!”
魏勝面色難看的收住架勢,沖韓鋒說道:“今天沒時間了,改天一定上門......”
鄭云鳴笑道:“無論什么時候,只要是真心交流武功的,荊鄂軍都歡迎,快上路吧,不然你姐姐又要發火了。”
魏勝哼了一聲,沖出門去匆匆追趕魏家娘子去了。
賴如月走出屋子,嗔怪道:“怎么能隨便將*師的行藏說給陌生女子?就算她不是蒙古人的奸細,難免不是跟*師有什么恩怨糾結......”
鄭云鳴笑道:“以軍師的才略,料理數千軍馬如等閑,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女子么?”
如月淺淺一笑,說道:“那可未必。”
鄭云鳴楞了一下,馬上轉過臉去對韓鋒說道:“通知鄭憲整理一下行裝,咱們馬上要到岳州一行。”
這一下倒讓如月吃了一驚,她急道:“小趙制置不日便要到來,你這個時候瞎跑什么呀?”
鄭云鳴簡短的回答道:“正是要在小趙制置到來前,辦好水軍的事情。”
裊裊的涼風吹在船頭上,八百里煙波浩渺,讓鄭云鳴身心渾然融入了水天一色之中。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純父,咱們現在正是在江湖里閑逛啊。”鄭云鳴笑道:“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天子的感受。”
楊掞板著臉說道:“皇上有一堆事情要考慮,不會想到欣賞洞庭盛景的。”他當然不樂意,部伍剛剛擴充,原本正是他一展平生所學團練軍士的時候,卻被鄭云鳴拉了來洞庭,全軍的操練又交到了王登手上,即便將來自己指揮起來,也難免覺得不順手。
鄭云鳴搖了搖頭:“你真是蹲在大營里太久了,完全沒有了自由自在的楊純父的大格局。咱們走這一趟要比景宋在營中操練那幾日重要的多。可以說是關乎京湖的生死。”
他轉頭問船夫道:“船家,這條船是什么船?”
船夫抬起頭答道:“這是一艘行腳船咧,沒有別的好處,就是行的穩當,用來載運大將軍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鄭云鳴又問道:“那您知道這八百里水面上有多少船只和漁民呢?”
船夫想了想說道:“那可說不好,這里魚豐水也美,很多人都下湖靠捕魚生活呢,盤桓在洞庭上的船只,幾萬艘一定有,人嘛,算上走水路的行腳船隊一共也有十幾萬人吧。”
鄭云鳴點點頭,轉過身來眺望片刻,指著遠處樹林掩映下的一處莊園說道:“那里就是張船主的家么?”
船夫恭敬的答道:“就是這里,平日逢年過節大家都要來給船主慶賀,小人絕不會認錯的。”
這時候水面上一艘快船迎面而至,船上人喝道:“敢問是荊鄂軍鄭都統到了嗎?”
任雄威站在船頭喝道:“都統在此!”
那人點了點頭,取下脖頸上掛著的螺號,嘟嘟的吹了起來。
螺號聲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飄揚,蘆葦中無數不知名的水鳥驚起,突然間不知數目多少的船只從岸邊的蘆葦從里鉆了出來,有艨艟大船,有輕捷小舟,上面搭載滿了洞庭的漁民,數量之多,行進之快,就似八百里水面一同鼎沸起來一般。
眾人站在船上齊聲高呼:“洞庭張船主恭迎鄭都統駕臨!”上萬人的呼聲直沖云霄,震得連水面上都揚起層層波紋。
楊掞輕聲在鄭云鳴耳邊說道:“好大陣仗。”
鄭云鳴說道:“事前已經通過了書信,他也知道這次咱們這次的來意,出動這么大的陣勢,無非是想著收編的時候跟都統司多要些籌碼。”
說話間船只已經靠了岸,張膛領著張惟孝和洞庭三十二船幫的船主都在岸邊恭候。
鄭云鳴移步上岸,張膛滿面笑容的趕來參見。素來鎮守一方的大將們對待義民的態度,不是呼來喝去就是隨意打發。能夠派人送一封親筆書信在時人看來已經算是該大將禮賢下士,不拘身份的謙卑之舉。哪里有人見過大將級別的人物親自到義軍頭領家中拜訪的事情?
鄭云鳴走這一趟可給張膛掙足了面子,當著三十二船主的面,鄭云鳴稱贊他“忠義可嘉”“急人危難”什么的,說的張船主紅光滿面,勝似兒子考取了狀元郎。 щшш⊙ Tтkan⊙ C O
眾人群星拱月一般護著鄭云鳴進了莊子,先讓鄭云鳴坐了上首,張膛一旁相陪,接著是都統司的眾人,等官員們坐定了,各幫船主才按照位次分別落座。
鄭云鳴掃視了一眼座下行為粗魯豪放的群豪,他知道京湖未來十年,不,二十年的命運,就要著落在這群人身上。
就憑大宋目前的野戰能力,如果在水面上不能構成對蒙古人的絕對優勢,是根本守不住京湖一地的。抱著這樣的覺悟,鄭云鳴決心建設一支真正強大的水上武裝,不讓蒙古人在大宋的國境里留下一只船、一片浮板。
所以才要加倍的籠絡這些粗豪的洞庭漁民們。
他站起身來,高聲說道:“今天本將來的目的,大家都已經聽張船主說過了。不過在談正事之前,本將還有三件事情要辦。”
他招呼張膛道:“張船主上前來。”
張膛知道是受賞的時候到了,趕忙上前跪倒。
“督視府查洞庭義士張膛,赤心為國,勉力殺賊,襄陽平亂,與有力焉。特頒錢五千貫,布一千匹,金牌一面,彰其功績,望更竭心盡忠,協助官軍,賞不余一。”
鄭云鳴彎腰將金牌放在張膛手中,微笑道:“今后的事情,還需要船主多多出力才是。”
張膛喜應,轉身舉起金牌,座中眾人盡皆歡呼起來。
“那么第二件事情,我想聽一個數目。”眾人再度坐定之后,鄭云鳴問道:“洞庭現在有多少丁壯,又有多少船只可以調動?”
張膛愣了一下,漁民大多都是文盲。雖然張船主是識文斷字的人,但他能算清的也只有自己管轄下幾千條船只,整個洞庭有多少船多少漁民他自己也不大說的清楚。
“但凡都統需要的人和船只,都統只要交待個數目,大伙兒當全力滿足。”他只能用這種話事先敷衍一陣。
“此次洞庭募兵員額不過三千人。”鄭云鳴解釋說:“但僅憑這三千人單獨阻擋敵人十多萬人渡江顯然是做不到的,所以一旦敵人侵入長江漢水,洞庭的各位必須動員起來,一同參加到保衛桑梓的戰斗中去,所以事前我想得到一個大致的數目。”
座下的船主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站起身來向鄭云鳴報告自己轄下船只和漁民的數量。大的一二千只船只,少的幾百只,漁民和水手將盡數萬人。
若是約束訓練得法,就憑著這慣于風浪的幾萬壯丁也不會讓蒙古人得了上風。但京湖依然需要精銳的正規水軍來擔任核心戰斗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