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帶你來是不是對的,爸讓直接帶你回去,可你必須要清醒。”林巖川的聲音,有些像是犀利的巖石,切進她的肌膚里面去,切的那樣的痛,深入骨髓羅。
“無論看到什么,我想你別哭。”林巖川聲音愈發的低。
一邊說著,一邊側頭看了一眼她。
車子還是在飛馳,只是一眼,看見她不斷的往下掉眼淚。
“你們都離開我,我想總要有一個人不能這樣……”杜雪抽抽巴巴的說這樣一句。
林巖川踩了一腳油門,車子開得更快得。
一路的飛馳,直奔著機場過去,林巖川打一個電話,確定了什么,往一個航站樓走。
停了車子,下車,杜雪看著他,他說:“你上樓去吧,就在出站口,我剛問過了,在那里沒錯。”
“你不跟我一起嗎?”杜雪問。
林巖川搖搖頭:“你自己上去比較好,我的身份,上去并不合適。”
他是章東遠同父異母的兄弟,這種時候第一個出現,是并不合適的。
“他到底怎么了?”杜雪又問一句。
一路上不敢面對的東西,越是臨近就越是讓人覺得恐怖,她怕是看見章東遠血肉模糊的一面,怕是看見一具冰冷的尸體,安安靜靜的在那里,她要怎么去面對。
就好像媽媽一樣的,媽媽離開了她,在白色的被單后面,她無數次的叫著“媽媽媽媽”,媽媽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那樣靜默的可怕。
再也不想這樣,再也不想。
再給她任何一次,她也不想面對的場景。
生和死,劃分的太過清楚,任何人都沒辦法愉悅,它要帶走你的至親,不給你任何的念想,只讓你流淚。
死亡最終將你從這世上得到的一切都一件件剝落。
林巖川伸手從衣兜里拿了煙出來,點火,竟然打不著,抬頭看了她,說:“你怎么就會這么快的愛上他?”
杜雪不說話,終于是轉頭,大步的往上面走,坐電梯上樓。
每走出一步,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心上劃了一道,血粼粼的疼痛,不敢面對的,也要去面對,她想要像自己親生父親衛江濤說的那樣,挺直了自己的脊梁,可是怎么那么難。
只想要佝僂著,隨時去蜷曲了自己的身體。
腹部有些痛蔓延開來,她伸手扶住一邊的扶手,指節捏的發白,精神壓力太大,一天又都是在淋雨,身體已經是極限,不過是被精神這樣繃著在繼續。
上去機場大廳,人來人往,接機的地方根本沒有一丁點的異常。
杜雪上去的時候,一瞬間以為自己去錯的了地方,電梯門打開,一切都是那樣的安靜,沒有她想象中的隔離帶,或者警察,或者是閃光燈不停的“咔嚓”的聲響,一派的安寧祥和。
杜雪不確定了,往前面走幾步,一眼就看見了接機的地方站著的黃色大衣的女子,因為太出挑,所以很難不去看到。
無論是從氣質還是身材還是長相,都是那樣的出眾,光潔的額頭,姣好的側臉,笑的有些微彎的眼睛,目光里都是期待,看著里面。
是凌楠。
似乎是一瞬間的開心,忍不住的往前面沖了幾步,沖著里面揮手。
杜雪看著,帶著木然。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靜止下來,眼前只有凌楠躍動的身子,眼看著凌楠兩步的沖著過去,沖在另外一個人的懷抱里面。
灰色的開司米大衣,包裹著凌楠的身體,凌楠好像個孩子一樣的緊緊的抱住對方。
杜雪一遍遍的盯著那個從里面出來的男人,目光挪也挪不開,似乎是想要笑,可是又卡住,根本笑不出來。
為什么,他會在這里,他的臉上是一些焦慮和肅然的顏色,俯身下來,看著凌楠,他們兩個人的目光交匯的一刻,似乎有火花四濺。
凌楠猛然的跳起,圈住了他的脖頸,唇貼著上去。
章東遠看起來好好的,什么都好,俯身下來,加深這個吻,好像是怕凌楠消失了一樣的,緊緊的抱著凌楠,緊緊的幾乎是要揉著到自己的身體里面。
兩個人在機場擁吻,甜蜜的好像是一幅廣告畫。
周圍的人發出“嘖嘖”的聲響,這樣郎才女貌的場面,理所應當的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杜雪在一邊站著,身子冷的透徹。
一分分的透徹下去,冷的徹底。
想要過去,想要過去質問他,想要分開他們,可是腳步就在原地站著,好像是灌了鉛,一步也走不動,他們那樣擁吻在一起的場面,對她來說,不異于凌遲。
看著他的側臉,他一點事情都沒有,很好很安全的樣子,根本沒有一丁點的受傷了的樣子,好的太好,衣冠楚楚。
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是個笑話,徹頭徹尾的笑話,那樣好笑,自己站在雨地里,等了一天,等到了一個這樣的結果,多好笑的結果。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的人終于是分開,往這個方向走過來。
杜雪原地站著。
終于是感覺到這邊的目光,章東遠看過來,看見杜雪的一瞬間,身子一下子的頓住,然而下一秒,又是自若的模樣,仿佛是什么事都沒發生,也并不在乎杜雪看到了什么。
不在乎的感覺,絲絲的從他的眼里透露出來。
略微的跟凌楠分開了一點距離,凌楠察覺到他的刻意分開,也是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看見這邊站著的杜雪,眉頭微微的皺起來。
章東遠大步的過來,眉心也是皺起。
杜雪知道他們是在皺眉什么,大概是覺得很可笑吧?她竟然是這樣出現,濕漉漉的模樣,狼狽的一塌糊涂,身上披著一件西裝,頭發一縷一縷的,站著的地上還有水滴答下來。
章東遠大步過來她面前,伸手撩開了她額頭上的發絲,聲音里帶著一貫的一點慍怒:“怎么弄的?”
若是從前,聽到這樣的話,她會是心里微微的暖,她喜歡有一個人這樣關心照顧她,哪怕是不太好的語氣,她也喜歡。
可是此刻,知道區別有多大。
一直跟凌楠搶,真的看在眼里,才知道,自己跟凌楠之間的距離是天差地別的那么遠。
他對于她,只能是一個家長對一個孩子,或者是一個主人對一只寵物一樣的微微的教訓,對于凌楠,是那樣珍惜的寶貝,一個深深的纏綿的吻,區別,是那么大……
眼淚一下子涌出眼眶。
落下去。
章東遠目光是略微的怔了,對于她的任性,他從來都是這樣對待,這一次她卻是忽然的落淚。
以為是凌楠的事情,他只是說:“我們回去再說。”
說著,就要先下樓去停車場。
凌楠過來,拉了章東遠的胳膊,眉心皺著,頗為厭惡的模樣質問:“你怎么能跟蹤我們!你找人跟了我還是東遠?”
不依不饒。
杜雪看著凌楠,凌楠眉目如畫,精致漂亮。
心里幾乎是一點點的明澈開來,多多少少的懂得了到底是發生了什么。
那樣的折磨,那樣的痛,那些東西,全部全都積累著,壓抑不了。
“我打給你的時候,你說你不知道東遠在哪里。”杜雪說。
凌楠唇角一抹笑,揚著眉頭:“我是不知道啊,怎么了?”
章東遠回過頭來,看著他們,沉聲:“先回去再說。”
凌楠背對著章東遠,看著杜雪,露出一個驕傲的笑容,低而快速的學著男人的聲音說一句,只三個字:“五千萬!”
說完,轉身就要走,杜雪看著她,忍無可忍,一個巴掌甩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凌楠跌跌撞撞的往后面退了幾步,幾乎是要摔在地上,章東遠一手扶住了。
凌楠不可置信的伸手撫上自己的臉頰,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打了一個巴掌,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樣對過她,她怎么都不敢相信。
杜雪是用了全部的力氣,是恨的極致。
“你怎么能騙我!說你不知道他的下落!你用你的那些小聰明把我耍的團團轉你就開心了?那是他,你怎么能說這種話!你太狠了,你太狠……怎
么能說出這樣的話……為了得到他你什么都做得出是不是!”杜雪聲音幾乎是吼著的!
周圍的人都看過來。
凌楠也是瞪視著回去,扶著章東遠的手起來:“我為什么要對你說實話?我不想說!不想告訴你,有什么問題!”
身子微微的顫抖,一字字的問:“綁架的事情呢?我站著在雨地里一天,凌楠,你是故意的……”
章東遠聽見,反問一句:“綁架?”
凌楠矢口否認:“我怎么知道你說什么!你打給我的時候我不知道東遠去了哪里,后來東遠打給我,是以為我病重去了南方療養,追著我過去了,再聯絡上就是東遠說他回來,我過來接機,你說的是什么?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否認的很徹底,也很有道理。
從頭到尾,凌楠沒有說過任何一句不合適的話,只是否認了知道章東遠的下落。
杜雪想到了凌楠的那一條短信。
只要章東遠還愛凌楠,就不可能結束,永遠不可能,她就永遠的像是一個笑話,永遠的提心吊膽,永遠的在這樣的情況下面,沒有可能逃生。
“你怎么會這么可笑,跟蹤我跑來機場,想看到什么?哪家偵探社,告訴我,我找人廢了他們!”凌楠抓住另外一點不放。
“沒有!”杜雪回絕。
凌楠唇角拉出一個譏諷的笑容:“沒有?說出來有人信嗎?我在這里等東遠,我沒告訴任何人,你竟然也來了!杜雪,說謊之前能先排練一下嗎?”
“你找人跟著凌楠?”章東遠問一句,聲音是有些森冷的。
如果放在平常的任何時候,她都覺得她會是怕,如以前一樣的怕,很怕章東遠,可是現在這一刻,她不想怕了,什么都不想去怕。
杜雪對上他的目光,看他眼底的冷意,眼淚掉落下來,手在袖下面狠狠的攥緊。
心口痛的沒有任何辦法壓抑。
“查到什么了?我的病?我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我的所有事情,東遠都知道,找人小辮子這種事,就算是查也是該查你自己!”凌楠聽見東遠的話,愈發的咄咄逼人。
杜雪的目光落回到凌楠身上,看著凌楠得意的模樣,手捏的再也沒有辦法忍住。
沖上去,狠狠的一個巴掌,抽在凌楠臉上。
凌楠沒料到杜雪竟然又是這樣,臉上挨了一下,痛的厲害,左右都腫了起來,往后面退,急忙的伸手阻攔。
杜雪再次揚起手,一個巴掌甩過去,心里的痛一點都沒有減輕,想要再甩一個巴掌,手卻在空中還沒有落下,就被人緊緊的握住了手腕。
緊緊的。
動彈不得。
是章東遠。
章東遠眼底是慍怒,已經是極致,卻是盡力的壓抑,似乎對她的動作非常不滿:“回去再說!你現在成什么樣子!”
如果這樣是嫌棄,那么他又知道什么?
杜雪盯著章東遠的眼睛,章東遠看著她,又說一句:“先去醫院檢查一下。”
杜雪的手被捏著在半空,還沒來得及說任何的話,眼睜睜看見凌楠一巴掌甩過來,她想要攔住,可是手在章東遠的手里抓住,根本沒法動彈,臉頰上驟然的一痛,耳邊聽見“啪”的一聲響,身子幾乎是支持不住的往一邊倒下去,手被章東遠拎著,幾乎是懸掛。
身子晃的站不住,章東遠松開了她,她扶著地面一點,勉強的想站起來。
凌楠尖刻的聲音已經是在耳邊,那樣大聲:“從小到大沒人打過我!杜雪你是什么身份打我!衛司令的孫女所以可以這樣?”
杜雪抬頭,看著她的臉孔,她已經是依偎著在章東遠的懷里,聲淚俱下。
大約是真的從小到大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這樣高高在上的模樣,這樣令人恨的模樣。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杜雪跪坐在地上,臉上是火辣辣的痛,凌楠也用了很大力氣,疼的她一瞬間眼睛發花。
杜雪抬頭,看著章東遠:“我以為你出事了,我以為你被人綁架,我去等了你一天,我都絕望了,你是在這里陪著她,如果你愛她,既然你愛
她,那為什么不離婚?離婚,我們離婚,章東遠我們離婚!”
聲音愈發的大,眼淚跌落下來。
章東遠只是呵斥一句:“胡說!現在我們回家!回家再說!”
杜雪想要站起來,卻發現已經不能了,身體里的力氣一絲絲的抽離,看著章東遠,唇角浮現出笑容,是絕望的笑,帶著譏諷,卻是譏諷著自己:“真是太好笑了,是不是?太好笑了,我以為你出事,結果你跟她在這里。”
“為什么不離婚?我以前想要留住你,現在我不了,我不要你了,章東遠,我不要你了!我再也不要了,我再也不要我夠不到的東西!就當做是我配不起你,就當做是這樣,不是我的我再也不要了!我要離婚!從此你死或者是活,都跟我沒關系了,徹底的沒關系!”杜雪喃喃的繼續說,眼淚不住的流。
眼底那些絕望決絕的神色,讓周圍所有的人都有些屏氣,多多少少都有些震撼在里面。
一個女人的絕望。
章東遠脫口而出:“還有孩子!”
這四個字飄在杜雪的耳朵里,手顫動起來。
“還有孩子……”杜雪喃喃的低低的念一遍,眼淚滂沱而下,不想哭,可是眼淚不聽使喚:“為了孩子?章東遠,我是一個人,我是活著的人,為了一個孩子,你綁著跟我在一起,你有沒有一點點的想過我,為了孩子……你說要跟我走一輩子,你說過的,你說要跟我走完這一輩子,我發燒你都會小心翼翼,你說我不能病了,因為我們還有一輩子要走,我都信了,我信了之后,你告訴我是因為一個孩子……”
杜雪的聲音凄涼到了極致,周圍人的目光都看向章東遠那里。
形勢很明顯,顯然是正室和小三和一個負心漢的故事。
“東遠……”凌楠拉著章東遠的衣袖,想要往后退一點,周圍的看著的人那么多,多少有些壓力。
章東遠沒動。
杜雪看著凌楠的反應,好像是看著一個難纏的瘋婦一樣的看著她,大概此刻在凌楠的心里,她是那樣的麻煩而不好處理,大概也從來沒有料到她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
如果還有一點點力氣,她不想這樣。
“結婚,然后就成了笑話,你做不到離開她,那么章東遠。”杜雪竭力的挺直一點脊梁:“別連累我為你擔心,我離婚。”
衛江濤說的,衛家的子孫,應該是挺直的脊梁的。
杜雪跪坐在地上,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挺直自己的脊梁。
周圍是一片的靜,章東遠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么,隨即,杜雪想到什么,扯開唇角,笑了笑:“我都忘了,還有衛家的名字,還有那塊地,我還有這么多用處,所以你還不肯放是嗎?”
那邊已經有保全過來,驅散人群。
章東遠直直的看著杜雪:“我說了我能給你的,我給你,你給我一點時間。”
凌楠聽的臉色一下子的變,攥著章東遠胳膊的手一下子捏緊。
杜雪只是笑。
旁邊的保全過來問杜雪:“小姐,對不起,麻煩請起來好嗎?這里是機場,我們要維持秩序。”
杜雪抬頭,問:“能扶我一下嗎?”
眼底都是淚光,看上去那樣的楚楚可憐,保全看一眼,伸手扶她。
然而剛剛起身,便聽見周圍有人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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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不好的人默默的躲著一邊去了……